父亲走了,在他八十三岁高龄。
父亲走的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虽然最后这半年,病魔缠身的他四处奔走求医,却表现出对人生的豁达和乐观:我身心健康,儿孙满堂……这是他在给一位老同学的信中写到的,这位同学是他的同位,多年没有音讯和联系,可是他突然就写了这封信,希望我能找到他,我通过公安系统的同学找到他,只知道他的住址并且健在,对于父亲来说,似乎这就足够了。
医生诊断是胃癌晚期,而胃镜检测五处却没发现癌细胞。所以,父亲出了浑身虚弱无力伴随偶尔几次呕吐外,并无痛苦,头脑相当清醒,就在去世前不久,还能手写信件。关于家里的关于钱财的矛盾,他说乱不了,因为他有记账的好习惯。当我翻看父亲留下的笔记本里连几毛钱的废品收入都记录在帐的时候,我眼睛湿润了——为了这个家,为了每一位家庭成员的幸福,父亲至死都在努力尽责尽职地筹划付出!
父亲出生于1933年,民国23年。历经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动乱年代。他少时曾经到日本人的南墅石墨矿打工,遭到日寇和汉奸的打骂侮辱,幸亏爷爷闯关东时候会说一口日本话,找日本军官理论。据说那个日本军官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起码在异地他乡有个语言能沟通的中国人,他很高兴。他为父亲平凡,并给予了补偿,但是,随着父亲的离开,祖父再没有来见过那个日本军官。
新中国成立时,父亲已经完小毕业,并以优秀的成绩来到莱阳师范学习,后被分配到招远大袁家教学。多年后调回老家莱西,一直在附近十几个中小学从事乡村教师兼小学校长的职业,三尺讲坛耕耘不辍,四十余年如一日,可谓声播乡里,桃李满天下。父亲的耿直憨厚乐于助人一直被人称道。
父亲教书同时,还要参与家里自留地的劳动。只有周末回家的他,起早贪黑挑水浇菜园,到田间除草劳作。有一次上高中的我在暑假被父亲叫到玉米地除草,不小心连续锄到了几棵玉米苗,父亲心疼地生气了,赶我回家读书,并警告我读不好书我就会饿死,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下地干农活的料。还好,我顺利考上了大学,父亲很欣慰,却说:“你们哥俩念书有出息,却像两盆我养的花,只好看,不中用。”而一直照顾父母晚年的二姐成了父亲的左右手,二姐夫成了父亲的车夫。这是父亲的话。所以,给二姐开工资,买养老保险,给二姐夫买车,我们虽然感觉有些过于偏爱,却也理解父亲的苦衷。毕竟,两个儿子离家远,都不能像二姐那样照顾父母,而大姐却打小不中用,没能像二姐那样照顾老人。就在父亲病逝这年,大姐出了意外,骑电瓶车摔倒,做了开颅手术后回复缓慢,不能自理。
每年秋天,父亲都会受到所在村庄的书记送的苹果一筐,这是我家的奢侈品。而过年时候又能收到村里送来的猪下货,可惜,父亲大都将他们在集市上换成了钱用来补贴家用。家里盖房子,也是几个村出人出力出物料,帮忙不少,尤其是他的几个有些出息的学生更是不遗余力。人脉的最低级表现我想大抵如此吧。
父亲在母亲之前有关一段短暂的包办婚姻,可惜那个大娘很早去世,也没有留下孩子。几次和父亲去给祖坟先人上坟,父亲都要到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头烧纸,我知道那是可怜的大娘的坟头。我心中默默祈祷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原谅父亲和我们家族,保佑我们,将来父亲百年后一定和她并骨,按时进献香火。父亲走后,我们也是如此做的,但愿父亲和这个大娘相互依靠,在那个世界不孤单。
退休后的父亲一直在老家村子里居住,没有了农活可干,只是四处骑自行车转悠,捡拾废品,或者拾柴草,工资很高,却十分节俭。闲暇之余写写日记,记记流水账,读书看报,自得其乐。
父亲话很少,特别是到了晚年听力下降,就更不喜欢和人交流了。我说给他买个助听器,他摇头:不瞎不聋,难做家翁。这样正好。他和几位长辈修订了我氏族谱,耗费多年精力,得到远在台湾的叔伯大爷的好评和感谢。
曾记得小时后的某个寒冬,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去赶集,他叫我把手伸到他的大衣里边,抓住他的腰带,好暖和。那来自父爱的温暖叫我终生难忘。
父亲去世前十天,二姑去世。我一早赶回家,先看望了父亲,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和父亲的永别。等我十天后赶回,他永远闭上了双眼,离我而去。
跪在冰冷的送殡水泥路上,向父亲的灵柩告别,我心中默默向父亲起誓:放心走吧,父亲,儿子我一定尽自己的责任,把你的孙子培养好,把耄耋的母亲照顾好,把自己的工作干好,把自己的家庭经营好,让你在那个世界再次露出对儿子满意的微笑。
再见吧,父亲!来生有缘,你我再续情缘,再做父子,让我们携手谱写新的人生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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