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渠山脉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严寒冻人,莫兰行身上单薄,站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于他而言,修真界的四季早就不算什么了。
他想起来两百年前初次来东渠山脉时,和林清远在上空对战,那一次倒是真的冷,剑没有穿破他,反而是风要吹透他了。
那时郁桓寂刚葬不久,他在与林清远交锋时,不是没想过把东渠山脉夷为平地。
现在兴许真要做到了。
他把聚灵阵布在东渠山脉一里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袖,法阵顿时隐入地下,金光以一个圆心为点绕着一周画开。
这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不同西境那个反转孤星阵,每一笔都是靠着莫兰行的灵力写出来的。
最后一个巫符落下,莫兰行收了手,转身远远地望着东渠山脉几个塌了一半的峰顶,任由法阵自行运转。
算了算时间,大约需要数日。
太久了一些。他思忖片刻,又抬手注入更多的灵力进去。
注入灵力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注意着供养自身的灵力别被掏了出去,这对于莫兰行来说无需顾虑,但对于旁人,要一点一点计算着。
比如邵昭就是。
当年越境界炼器怎么也掏不干净她深厚的灵力,但师祖果然还是师祖,最难炼法器名列前茅不是瞎说的,炼这一个玄机图几乎让她日日亏虚。
现在能给玄机图附加的淬火果然还是不够,她并不失望,关了炉鼎让自己回到现实之中来。
炼器不过是她给自己找了个疏解郁火的法子罢了。
她依旧在恼怒那天越仙儿给莫兰行下蛊的事。那天莫兰行随手把人送走,不知送去了哪里,但人也没失踪,只是就这样一直闭门不出了。
她没着急去找人,而是坐在炉鼎前冷静地复盘整件事。
合欢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东西,算得上是禁药,越仙儿一个普通人,想买都买不来,只能是洛月嫦给的。
越仙儿蠢笨无知不知道四境现在究竟是什么形势,还以为洛月嫦只是想要帮她。邵昭起初也以为是这样,但燥火一退,她马上就品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地方。
洛月嫦逃走,此前就已经交给了越仙儿合欢蛊,合欢蛊下给谁她必然知道,做个假设,如果洛月嫦的目的是借越仙儿搅乱视线呢?
她知道会追着她不放的只有邵昭,于是推越仙儿出来。
邵昭想到了追踪法阵上一开始一路向西去的微光。
西边有西海,洛月嫦总不能又是奔着龙族去的,那样也太蠢了些。
极西地吗?
邵昭闭了闭眼,有些头疼。
洛月嫦毫无疑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越往西走邵昭越顾不上,到了最后可能就要完全错失机会了。
她突然想到,这一切也在秦言的棋盘上吗?
秦言的棋到底是想怎么下?
先前还能猜到一些,走到现在却不见秦言有任何反应,她以为的意外在秦言手里不过是意料之中,这让她很烦闷。
这是她头一回感觉到,局不是自己掌握着的不安感。
啧。
她又睁眼,凝了灵力把玄机图从炉火中捞出来。
炉火在器身上留下了青色的烧痕,她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心烦,丢了回去。
与此同时,东渠山脉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粉碎了大半。
山石被莫兰行悬在空中,与其说被击碎的,更像是它们自然分解的,和灰尘一样浮在空中,作为旁观者去看,还真要以为这些石块没有任何重量。
就是因为这样,这里才不会产生动静引来瞩目。
毕竟这里离万炉宗很近,万一惊动了那边,人一多起来,莫兰行想要做的事就要被束住手脚了。
那只执扇的手只是随意比划了两下,撕开空间时,莫兰行的眉目淡然,还跟赏花似的。
只是空间里扑面来的血腥腐臭还是让他皱了皱眉,展开玉扇掩住口鼻。
他踏入里面,脚下立刻有了粘稠的感觉,低头去看,暗红色的血从深处淌出来成了一条血色长河,染脏了他的衣角。
莫兰行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继续往里走去。
这个被临时撕开的空间随它主人意动长成了一个岩洞,昏暗潮湿,走在里面除了莫兰行的脚步声,“噗滋噗滋”的黏腻声响,还有一直在洞里回响的水声。
一滴一滴落下,很有节奏,似乎落入的是一个很深很大的湖泊之中,发出的是浑厚沉闷的响声。
——谁知道那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莫兰行走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起来。这路太长了些,浪费时间得很。
他又和刚开始一样,拿玉扇随手比划一下,找准了方位,对岩壁轻轻一点。
带来的威力和他轻柔的动作完全不符,就那么一下,整块岩壁瞬间瓦解了,轰塌下去,露出了一片刺眼的光。
他站在塌落形成的缺口上,看见了下面又一层宽广的岩洞。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凿出来的天光,分了几个洞投下去,勉强能看清下面,都是骸骨。
也不都是骸骨,只是骨头堆成了山,让人一眼望去没看见下面巨大的血池。
血腥腐臭就是来源自这里。
莫兰行合上了玉扇,一双眼中毫无波澜,在触及骨头间悬挂的武宗弟子门服时,才多了几分怜悯。
这地方到处都是魔气,连血池里蒸腾起的气也带着魔味。莫兰行的琉璃体天生纯澈,对魔气尤为敏锐,气息过体被他挥开。
这里只有一个活物的气息。
仿佛是要验证他的想法,骨山突然下陷,一点点陷入血池里。
直到那件弟子门服最后一角也沉入血池之中,血池全貌才露出来。
莫兰行一跃而下,踩在血池之上却同踩在地面别无二致。
池中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来,扒着池子边缘慢慢起来。
血污染了殷湛满头满脸,又很快散去,他歪头迷茫地看着莫兰行,眼神已经不再清明了。
“你是谁来着,闯本座的领地?”
闻言,莫兰行眉梢上挑。
这世上,能在莫兰行面前自称本座的人可没见过,他想到了两年前见到的心魔。
看殷湛一身绯衣,整个人苍白至极的模样,莫兰行仅看他一眼,又越过他去看始终翘腿坐在后面的红衣女子。
心魔拿赤裸的足尖拨一拨血水,对莫兰行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是谁来着,闯本座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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