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枞又看一眼许长老,心里明白这事不简单。
能被许长老一眼看中,邵昭的医术毋庸置疑,可这说明不了什么,众口难调,没那么容易说服民众。
于是他也不打算说服。
“空口无凭无法证明,但,在下是医宗宗主,不是万炉宗掌门,既然这事各执一词,那便在查得水落石出以前,暂时将邵昭押在内宗,由我医宗严加看管,若事实如此,绝不会放过。诸位看,如何?”
华枞在仙乡多年,善事没少做,以他的威信说出这些话,仅有少数几人反对。
被医宗看着,好过在如笙楼还要接受那些仙门各异的眼光,邵昭清楚,这样江如秋她们也就不会被她波及。
华枞实际是在保她。
她毫不挣扎被扣上了锁仙链。这锁仙链用的是矿石本身的特质和上面铭刻的巫符,一旦戴上,无论修为再高一样要做回常人。
邵昭拖着沉甸甸的链子步入阴影中,和华枞短暂对视了片刻,随后看向了莫兰行。
只是那样看上一眼,她迅速收回视线,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医宗给她安排的暂时被监管的住处还不错,虽说是在高阁上,门口还有好几人看守,但里面一应俱全,渴了有水,饿了有饭,困了有床,别的不说,还挺自在。
江如秋这几天不在这一带里,仙乡版图宽广,她去了另一端完成掌门交给她的任务,回来后一听这个消息,衣服都来不及换,赶到医宗获了准允站在邵昭面前时一身风尘仆仆。
眼前的邵昭手脚被束住,动一动都能听见冰冷的声音,江如秋不禁惭愧。
“是师姐没能照顾好你。”
邵昭咧嘴对她笑笑:“师姐这是什么表情,是别人想害我,关你什么事?”
江如秋觉得愧对师长,抿唇久久地看着她。
邵昭拍拍她的手背道:“师姐,我又没受虐待,好吃好喝好睡的,不用担心。”
锁仙链沉重,她的手抬起来抵不过两息就要放下。
江如秋托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按,问她:“你对做这种事的人有头绪吗?”
邵昭摇头:“没有,哪怕是白少爷和小生,与我这么多年好友也不一定会写我的字。”
“字迹可以反复锤炼,甚至民间代写。你好好想想。”
“我的药方送去药房里,谁想看都能看得见,真要怀疑整个医宗都有嫌疑。”邵昭无奈道,“还是我不小心,现在要连累师姐和宗门了。”
“同门师姐妹,掌门和长老都很看重你,无需说这些话。我会在外帮你调查一二,你在这里记得小心。”
目送江如秋离开,邵昭脸上的笑才垮下。
无论是谁来了,她都是保持着这样的笑容,维持得近乎力竭。
她怔怔地盯着高阁梁上看,还是想不出来。
丁苓和叶问来,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字不提那件事。
颜玉金来,提醒她多注意着吃食,医宗里不是没有医道为天厌弃她入骨的人。
越是不提,就代表事态越严重,否则不至于到需要提防食物的地步。
邵昭掰着手指数,已经过去了八天。
这一天越仙儿来了。
越仙儿一进来先蹙眉上下端看邵昭,松了气后说:“军师看着瘦了些。”
“还成吧,我没得地方走动,还以为要胖。”邵昭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越仙儿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忐忑道:“军师,那件事……”
“怎么?你觉得真是我?”邵昭笑着打趣。
“不不不,怎么可能会是军师!”越仙儿连连摆手,“只是……只是……”
“只是军师,外面的人每日都在叫喊,他们想置你于死地。我、我害怕……”
说着,她竟嘤嘤地哭起来,含泪说:“军师可知道,那死去的十四人的亲属日日跪在医宗外,求宗主交你出去。他们不管修士仙长的,只想让你偿命。”
邵昭闭眼就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失去亲人的民众抱着尸身非要求个说法,南境湿热,尸首不入土很快就会腐败。
不入土为安,就是想用尸臭味提醒所有人。
“我知道了,你别怕,以后绕着点,就不要来我这里了。”邵昭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越仙儿吸吸鼻子,再度说:“军师,我想着你的药方肯定没有问题,但那些病人肯定不愿意再喝医宗派出的药了,就去了民间,我是觉得,病人的身体要紧,就……”
她有些怯怯的,似乎怕被责怪。
邵昭好笑道:“你是救人,这样看我干什么?”
“我、我起先没敢用军师的名字给他们喝药,后来我说其实是军师的方子,他们却不信了,让我不要为你说话,我……”她小心翼翼试探着,唯恐这件事会引来邵昭不悦般。
但邵昭却舒了口气道:“是不是我不要紧,他们愿意相信是你,愿意喝药治病,那就没事。”
越仙儿怔然,咬着嘴唇指甲掐入手掌之中。
“可这样怎么洗刷你的污名?”她问。
邵昭道:“只能,清者自清啊。”
“清者自清……”越仙儿喃喃细语,轻笑几声,弯眼看她,“军师果然,好厉害啊。”
“我明白了军师,我会好好做的。”
越仙儿走出高阁,阴影之中她身上的薄纱有些泛冷光,看守弟子见了关切道:“越姑娘,就算天气好来这里也该多穿一些,小心受寒。”
越仙儿粲然一笑:“邵姑娘都不受寒,我自然也不会,多谢关心。”
她转而一叹道:“只是之后也不会来了,她不要我过来了。”
“那位……啧,难为越姑娘替她在外奔波,你习医道不容易,她怎么好意思对你如此?”
“不要这样说她。她怎么也该算教授我的师父,只是……唉,只望这事能快些好起来吧。”越仙儿提了裙摆下台阶,背影婉约清丽,柔弱清纯。
她看着比邵昭要更像医修,而做的也更像医修。
“就说正经救人怎么会那样各种噱头浮于表面,默不作声悄悄地做了好事,还想着为别人开脱,越姑娘虽说是乐伶,但心肠真好,这医道上也是真有天赋啊。”那个看守弟子向另一人感叹。
“谁说不是,瞧那样,越姑娘还真心真意当那人是师呢,可惜啊,被捧出来的天才,能有几个好货色。可怜了越姑娘,要不是出身不好,早就能来医宗修习,哪里需要沦落现在为个毒修奔波。”
说着,两人嫌恶地瞥一眼高阁。
害人的毒修,连累得死人活人都要绕着她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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