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苏醒之后宗内的医修来看过了一回,带着瞻仰神仙的态度,诚惶诚恐地把了脉,告知他们如今白榆老祖身子虽然已经补回来了七八成,但是最好不要大动灵力,更不能强行战斗。
“我这辈子,好像注定,不能当个健全的人。”白榆看向了宵行,语调里却没有多少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调笑意味。
年幼时寒毒缠身,拔除寒毒之后两次透支生命,白榆之前的大半辈子都在喝药补身子之中度过。
她说得风轻云淡,可宵行却觉得心中钝痛。
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挽救不了白榆的多年苦痛。
他有心想要问一句可曾后悔,可即便没有问出口他也知道答案。
除魔卫道,百死不悔,是修真界正道之中每一个人的信念。
换作是他,或许也会选择牺牲自己。
“我看做个病弱美人也很好。”一回生二回熟,白榆也已经习惯了在不能动用灵力的日子里长袍广袖,披头散发,做一个山野散修。
被她一直丢在青铜鼎内炙烤的魔玉依旧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白榆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盖上了盖子,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声,“不急。”
到底是什么不急,宵行没听懂。
他的目光落到她散落的墨发之中,目光却逐渐悠远。
当初血夜一战,白榆悲伤过度,心脏破碎,幸好他发现得早,即时取了天王补心丹救治,可如今的师妹,已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白榆醒来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取了纸笔写写画画。
别的宵行一点也看不懂,只有一处图案十分眼熟。
那是当年在云家祖宅之中他们找到的那张纸上的图案。
师妹曾经告诉过他那是上古阵法。
白榆独自在书桌前了七天七夜,桌子不够了就铺到地下,双手执笔,膝为镇纸,短短七日,宵行亲眼看着她原本漆黑如瀑的墨发之中染上了几缕苍白。
白纸成堆,上面都布满了潦草的笔迹,而当中那人散着头发,跪在一片潦草的纸张上不断写写画画,殚精竭虑,形同疯魔。
宵行想要劝阻,却找不到白榆一瞬停歇的时候。
七日后,白榆折断了手中的灵笔,将自己手中的纸张一股脑团起来。
金白的火焰将纸团瞬间化为了微薄的灰烬,随着白榆起身的动作飘到了空中,像是无所依靠的灵蝶,在宵行伸手接住的一瞬间,化为了齑粉。
“阿榆?”宵行试探着喊她。
白榆放空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即便她如此折腾,可此刻的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宵行恍然间发现,曾经白榆饱满的脸颊肉已经消减了下去,此刻更显出她骨相的锋利之美,少年意气化为了苍凉的绝望,她冲他惨然一笑。
“我师父在死前,故意撞到了大阵之上,就为了提醒我一件事。”
宵行的不安落到了实地。
“我不是问你,那一夜,死的人有哪些吗?”
宵行点点头,这是他心绪平复之后,白榆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师父死前最后一刻,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十七年的沉睡使她越发纤细,阳光从门外倾泻进来,洒在距离白榆一寸之外的地上。
“洪霸天。”
“我那时候沉浸于师父的惨死,不曾深思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但陈飞白与洪霸天并无太多牵绊,而当日我也未曾遇上洪霸天的身影,换句话说,秀水镇之前的那些高阶修士,只有洪霸天一个人不在场。”
“那么他去哪了呢?为什么师父最后一刻喊了他的名字。”白榆看向了石门之外的世界。
“身为散仙,从来不需要闭关。之前的每一夜,洪霸天都会值夜斩魔,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他不在呢。”
她伸手接住了一抔阳光,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老头儿可是踏雪无痕陈飞白啊,他一定是发现了一些东西,到最后才确定了洪霸天有问题。”
“我曾经问你,极乐阁阁主最有可能会是什么修为。”
“如今太清境以上的修士,最近千年还有过行踪的,只有洪霸天一人没有战死了。”
“你还问过我,或许姜鸿飞最后留给我的信可能不是指云姨,而是秀水镇的其他人吗?”
白榆淡淡一笑,“最坏的结果,就是,将他创造出来的独门刀法,传给我的洪霸天,就是极乐阁阁主。”
这对白榆来说,的确是最坏的结果了。
她在修真界一共有四个师父,花婆婆教给了她修真界第一的毒术,陈飞白教给了他修真界第一的身法,洪霸天教给了她修真界第一凶的刀法。
而如今,她其中一位师父,使她失去了最重要的几个人。
白榆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我因为好奇问过云修一个问题,最先驻守到秀水镇上的人是谁。”
宵行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白榆,此刻他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在十大宗门都派人驻守之前,散仙洪霸天就已经在秀水镇了。”
曾经的点点痕迹都浮现到了白榆的脑中,极乐阁到底哪来的魔族,如果秀水镇中有极乐阁的人,那么带走一个魔族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一只真魔可以分化成上千上万只劣魔。
只要一只真魔就够了。
白榆长长出了一口气,“我要见徐冶。”
“阿榆……”
“我知道。”白榆抢了宵行的话,她转过头来,冲宵行莞尔一笑,“不急。”
她会慢慢查清楚真相,慢慢养好身子,等修到太清境,再亲手杀了那个背叛整个修真界和秀水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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