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药不断滚沸，最后剩了浅浅的浓稠药底。
等宵行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晚了。
替白榆煎了十几年药的人，头一回熬坏了药。
毛毯之上的人毫不顾忌地嘲笑着自家师兄，一手捻了一枚蜜饯刚刚吃下了三块就被重新将药煎上转身回来的宵行拦住了。
“最多三颗，你脏器还没养好呢。”
白榆默默缩回了手，又叹了一句当真没趣，当初刚来修真界的时候尚有三个见多识广的高阶修士每日给自己讲着不同的知识，把铸刀理论和毒术当作杂书看，如今她大了，身边只有一个剑修，自己又不能修炼，只好看点真正的闲书和话本儿。
见白榆无聊，宵行便又去宗内的藏书楼中搬些阵法书来给她算着玩儿，原先并不耐烦算阵法图的白榆，被无聊逼得生生将基础到高阶的阵法图都研究了一遍。
所谓的阵法，材料，长度，方向，用法和注灵缺一不可，最重要的就是在镌刻阵法之前绘制草图，精确计算。
白榆一个只喜欢打架的刀修，被迫放下屠刀，拿起笔来，一个阵法能够算一天。
宵行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师妹如今就跟脆弱的琉璃娃娃一样，除却神魂还能动意外，不光不能动用灵力，平日里吹多了风只怕都会病上一场，就连偶尔被他亲狠了，动作激烈些，也能吐上一回血。
到底是那一次的反噬太重了。
他日日陪着她，却也只能单纯陪着，师妹能找到事做是好事。
每当她算不过来，握着笔和尺子，皱着眉头的模样更是可爱至极。
可真等白榆登堂入室，渐入佳境，将寻常的低阶阵法和中阶阵法都算完，开始算高阶阵法，一日日将阔朗的洞府地上都堆满了白纸的时候，宵行又不肯让她太过钻研了。
高级阵法复杂难言，尤其是将不同小阵法连接起来的时候，更需要仔细，白榆又是要做极做到底的性格，每新研究上一个阵法，定然会一直坚持到彻底算完为止。
这时候的白榆只穿着宽松长衫，用了攀膊将衣袖揽上去，如瀑的墨发被她用一只秃了毛的毛笔随手绾在脑后，就跪坐在地上，日夜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不眠不休，形同入魔。
宵行看着便十分忧心，一个高级阵法就能让白榆一心一意几十天，连喝药都不撒娇了，一口气儿灌下去，又立刻写写画画起来。
“再这样下去一年也养不好你这身子。”他强行夺了她的笔，将她抱回暖玉床上，这才发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凉得惊人，就如同冰珠子一般。
宵行叹了口气，用厚重的毛毯将她牢牢裹起来，囚禁在里头。
“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松开手的，你就老老实实睡上一觉吧。”
他刻意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态度，说得斩钉截铁。
“你都多大了，自己的身体一点数都没有吗？”
白榆初时还没回过神来，等听完宵行一股脑的抱怨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只得连连点头。
宵行拔了那根毛笔，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赶紧睡。”
掌心被的师妹的御姐扫得痒痒，他无奈松开手，睡到了白榆的身旁，将她牢牢困在毛毯里头，“我陪你，睡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一年便过去了。
云隐宗的医修被宵行带来给白榆诊脉，搭了好半天，才斟酌着说道，“虽说当年反噬过重，但师叔祖的恢复情况比预想得要好得多，可以慢慢试着动用一点灵力，觉得经脉正常之后就可以修炼了，但近三年内只怕还不能一下子消耗太过，不说对战，就是练刀，只怕也是不行的。补药还是得喝，我回去会开个药方抓了送来。”
白榆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和医修客气了几句，由着宵行送人出了禁地。
宵行这一年来多次和白榆神交，神魂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进阶渡劫，可为着白榆，一直压着没有进阶。
他一回来，白榆便催他去闭关准备渡阳神劫，反正她如今身体大致上已经养好了，只是底子虚弱。
宵行被师妹突如其来的倔强闹得十分不解，把人圈起来问道，“一起渡劫不好吗？”
白榆想了想，“你在这里影响我修炼。”
宵行都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她想干什么，“别以为支开我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地修炼了，你要是慢慢来我自然不管你，若是不顾身体的底子强行修炼……”
他冷笑一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榆有恃无恐，“你能怎么收拾我。”
宵行气结，他的确不能怎么样她，打也舍不得打，亲都不敢亲狠了。
他狐狸眼一眯，“反正我就不去，你也不能怎么样我。”
两人都有恃无恐，谁也不能奈何谁。
只好又挤在一个洞府里修炼。
白榆喝过了药，专心盘坐下来，试探着调动了一丝灵力。经脉的滞涩感如同粗粝的石头在皮肉里涌动，她刚刚试着将灵气调动着走了一半的小周天，就再也承受不住，收了灵力，经脉抽痛。
即便她强力忍耐，还是被宵行看出了不妥。
“乖阿榆，莫心急，我们慢慢来。”
他将她搂在怀里，大手一遍遍抚过她的背脊，掌下脊柱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颤抖，可见她的任督二脉给她带来的痛楚不少。
光一个小周天，白榆就试探了足足十日。
等到灵力能正常在经脉中运转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宵行看过她每一日的痛楚，日日心如刀割，却不能代替她受苦。
就如同几十年前她每一次寒毒发作，他也只能看着她束手无策。
他终于理解了从前的白榆那段时间的无力感有多么的深重，他的至情道在和白榆相处的日日夜夜里，茁壮生长。
终于白榆可以正常修炼吸纳灵气了，即便那只是一小丝，也让她兴奋得不得了，扑进了师兄怀里。
宵行被她压倒在榻上，也跟着傻笑。
“阿榆这么主动，师兄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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