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城知道石达开不想与湘军硬拼,便揣摩着他的态度,小心说道:
“翼王的部下大多来自安徽、江西战场,这些人来到安庆,安徽、江西随之空虚。湘军必会乘虚而下,那九江的林启荣、湖口的黄文金独木难支,势必难以抵挡。九江、湖口一旦被拔除,湘军就能顺流直至安庆。
“翼王坐守安庆,十万兵马又是新附之师,不便与湘军决战。不如避强就弱,转而加兵东南……”
说到这里,石达开不禁哈哈大笑,恢复了爽朗大度的性情,说道:
“这个计策,陈军长早就跟我说过了。我记得,天京事变后,我带兵在天京城外观望。当时,陈军长就劝我一起图谋江南……”
陈城见自己的话被打断,心有不悦。他也不甘示弱,打断了石达开的话,说道:
“我当时就担心洪秀全猜忌你,劝你不要进城,可你没有听我的话,贸然进城辅政。不到一年功夫,你就被洪秀全排挤出京,弄得这般狼狈。”
民军今非昔比,陈城说话也毫不客气,令石达开和张遂谋颇为难堪。
石达开只好认错,呵呵一笑,说道:“当时我心存侥幸,没有听从陈军长的话,现在已是后悔莫及。这进军东南的妙计,石某当时没有领会,还请陈军长不吝赐教。”
陈城说:“赐教倒不敢当,只是想说与翼王知道,这或许是条不错的出路。”
石达开和张遂谋全神贯注,只听陈城说道:
“翼王想进军闽浙,可闽浙多山,道路崎岖。若翼王贸然舍弃安庆,绕道江西进入闽、浙,恐怕要犯兵家大忌。地形不熟悉,粮饷又无从筹措。
“如果翼王进军不顺,在一些险隘、城池面前顿步不前,那就不妙了。因为翼王远离根据地,流动作战风险最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张遂谋脱口而出,说道:“若不绕道江西,我们怎么到达闽浙呢?”
陈城看了眼张遂谋和刘文秀,并不言语。
刘文秀会意,说道:“军长的妙计语涉机密,咱们两个先避让一下吧。”
于是,刘文秀和张遂谋躲到了一边,茶桌上只剩陈城和石达开。
眼见两人走远,陈城接着说道:“翼王可以借道皖南,和天京方面的太平军紧密配合,先攻破清军江南大营,再从苏南进入浙江,然后一路南下,夺占浙江、福建。”
石达开一脸疑问,对着长江思考了好一会儿,问道:“陈军长肯借道皖南给我们,可就得罪清廷了,不知民军能得到什么好处?”
陈城答道:“到时咱们唱一出戏,你可以假装进攻皖南,民军假装不敌,把东进的道路都让给你。待你和天京方面的太平军汇合后,你们再一起攻破江南大营。而民军也将在背后袭破太平军,夺占姑苏、常州、湖州、嘉兴。”
石达开冷笑道:“好一道借刀杀人。我又焉知你会不会赶尽杀绝,趁机尽占闽浙?”
陈城盯着石达开,镇定地说:“我堂堂民军军长,冒险过来游说你,又岂会食言?我们民军无意进占闽浙,只想拿一块富庶的根据地,进而发展工商业。
“再说了,民军的实力,翼王是知道的。假如我真想夺下闽浙,给民军下一道命令即可,根本无需假手太平军。”
石达开将信将疑,问道:“民军既然实力强大,自己夺占苏、常、湖、嘉就是了,何必要演这么一出贼喊捉贼呢?”
陈城耐心解释道:“现在这几座城都在清军手里,我不想硬夺过来,从而与清廷闹翻脸。因此要费此苦心,请翼王帮忙。”
翼王脸上疑云重重。
陈城的意思是,既要夺占清妖的城池,又要与清妖保持良好关系。可见,在太平军与清军中间,他是更偏向清军的。
可是若不遵从陈城的建议,石达开的十万大军,又该何去何从呢?总不能困守安庆,等着湘军过来进攻吧。
陈城见他仍有疑惑,绵里藏针地说:“若翼王不相信我,也无需勉强。日后翼王可以走江西进入闽浙,无非多走路而已。”
石达开仍在思考,听到陈城的话才醒悟过来,问了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安庆呢?陈军长有意拿下安庆吗?”
陈城听了心里好笑,觉得这石达开顾虑太多,便断然答道:“安庆四战之地,就算翼王白送我,我也不要。”
石达开感到惊奇,看着陈城年轻、自信的面庞,最后咬牙说道:“罢了,就依陈军长所言,我借道皖南,先攻破江南大营。再把苏南、浙北让给军长,我独占闽、浙。”
陈城大喜,两人开始商量起合作细节。
石达开和陈城正聊得开心,张遂谋过来报告,说有故人求见。
原来,洪秀全得知石达开在安庆聚集十万精兵,生怕他举兵造反,特派蒙得恩过来慰问,请石达开回京辅政。
这蒙得恩是洪秀全最宠幸的近臣,官居正掌率,乃是天国百官之首。韦昌辉作乱时,蒙得恩指挥女营将士守卫天王府,深得洪秀全信任。
只可惜,蒙得恩没什么才干,只会溜须拍马,为人不正,为官举措失当。天京军民闻之侧目。
听说蒙得恩来访,石达开喜出望外,传令立即接见。
陈城见状,便要避让。
石达开连忙阻止住他,说:“陈军长无须见外。你的两艘巨舰就停在江上,那蒙得恩早就看到了。再说了,我无意与洪秀全讲和。借你在场,好教洪秀全知道你我关系不错,杀一杀他的威风。”
陈城转念一想,洪秀全以前也对他有诸多不恭。这下洪秀全早已惶恐不安,自己不妨也加一把火。
那蒙得恩见了石达开,倒头就拜,痛哭流涕地说道:
“翼王殿下,天王知道自己错了,误会了翼王殿下。自从翼王走后,天京的朝政是一天乱似一天,清妖又把大营扎到了天京城墙下。
“天王这才知道,天国离不开翼王,因此特派我到安庆,请翼王回京主政。还请翼王理解天王的苦衷,早日回京主持大计,扭转乾坤!”
石达开冷笑一声,也不叫蒙得恩起来,说道:“天京城内有安王、有福王呢,要我回去干嘛!”
石达开这是气话。
蒙得恩好言好语说道:“天王知道不该滥封王爵,已经把两人的王爵削去,改封为天安、天福了。”
石达开冷冷地说:“天安、天福,不过是换了个称号,还是洪家猪狗罢了。”
蒙得恩不敢分辩,改换话题,说道:“天王亲笔书写‘义王’二字,以翼王最讲义气,特把翼王改为义王。这不,我根据天王亲笔,特镌刻了‘义王’金牌。”
蒙得恩从身旁取过一个一尺见方的楠木盒子,把盒子高高举过头顶。
石达开这才叫他起来。他打开楠木盒子,里面果然有一方金光闪闪的金牌,上面刻有“义王”二字,正是洪秀全的手笔。
石达开这才笑了起来。
蒙得恩见状,又取出一口小木箱,打开后,里面都是天京城内群臣上书天王的奏章。石达开随手翻阅了两本奏章,内容都是恳请天王召回翼王,请翼王回京主政的。
石达开问蒙得恩:“天王可有诏书给我?”
洪秀全性格固执,从来不肯认错。这一次,他派蒙得恩请石达开进京,又将自己的兄弟削去王爵,自以为已经给足了石达开面子,并未写下什么亲笔信。
蒙得恩惶恐地说:“天王催我走得着急,并未写下亲笔诏书。”
石达开勃然大怒,把装有“义王”金牌的楠木箱扔倒在地,说道:
“杨秀清逼封万岁、韦昌辉犯上作乱时,他都有时间给我写密信。这下,他倒没空了。你回去告诉他,我不稀罕他的金牌,让他自己做军师吧,让他自己总理朝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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