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营新败,杨霈飞书朝廷,粉饰绿营败绩,将绿营的溃败说成是奋勇前进。他说湘军顿兵城下,不见有所动作。言下之意便是说绿营忠勇,而湘军畏葸不前,不敢攻城。
杨霈草率进攻武昌,曾国藩知其必败,根本就不配合他。待到绿营溃败,曾国藩也不派兵救援,恨不得杨霈死于乱军。
他俩早就结下了梁子。
曾国藩虽是湘军主帅,但不是督抚,别说不能调动八旗、绿营,就连粮饷、弹药都得仰求别人。
杨霈身为湖广总督,有守土之责,本应该倚仗湘军。但他生怕湘军侵占他们的权益,处处掣肘曾国藩,宁愿把军饷浪费在一触即溃的绿营上,也不愿分饷给湘军。
类似的事情一再上演。后来,何桂清做两江总督,也是处处掣肘湘军,不愿把本省银钱分给客军。
表面上看,是因为这些督抚目光短浅,不以大局为重,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实际上,这些官场老油子早就摸透了咸丰的心思:让湘军在前头卖命,让八旗和绿营在后面捡胜利果实。
咸丰不信任汉人。作为曾国藩,可就难受了。替皇上卖命,皇上却不信任他。连杨霈这种无能之辈都能做总督,自己统率数万大军,又有收复湖南的功绩,却仍是个在籍侍郎。
顶着个帮办军务的头衔,听起来像个钦差大臣。当年咸丰看到太平军逐渐势大,而八旗和绿营一触即溃,便一口气封了二十多个在家丁忧的大臣办理团练,从此开下汉人建军的先河。
可这钦差一多,也就不值钱了。帮办军务大臣可以组建军队,却没有实权,粮饷无着,全看督抚脸色。督抚往往精于揽权,不愿让团练武装靡费本省的钱粮,更不愿这些在籍官员侵蚀他们的权力。
所以,督抚们明着支持团练武装,暗里对帮办大臣横加掣肘。
这也是咸丰的小算盘,既要帮办大臣为他卖命,更要防止地方官员掌握军权,威胁皇权。督抚们对此心知肚明。
太平军、天地会、捻军等叛党因此坐大。
对于帮办军务大臣来说,辛辛苦苦为皇上卖命,皇上却不给他实权。这也真够窝囊了,换了一般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曾国藩何许人也,修养何其深厚,自能忍常人不能忍。
曾国藩勇于任事,是这些办理团练的大臣中唯一一个成就功业的人。后人评价他只有中上之才,却靠一副忍功夫克服万难,成功封侯。
此刻,杨霈战败,曾国藩并未落井下石,只是专心致志排兵布阵,寻找攻城的良机。
他自己光明磊落,却被杨霈抢先上了一本折子,背后说他畏敌不前。
趁这神仙打架,火军正好可以借机争取时间休整兵马,训练新兵。
那杨霈手下无可用之兵,除了上折子,其他军政大事概莫能为。
但他还不死心,打起了劝降火军的主意。
果然是进士出身,杨霈的劝降信写得文采飞扬。论太平军之恶,简直是罄竹难书;论皇上的恩德,堪比生身父母;论官军军威之雄壮,只怕连努尔哈赤刚创建的八旗也不如。
陈城看过劝降信,心里感到好笑。这杨霈真是黔驴技穷了,手上的绿营不堪一击,弄起笔上功夫,恐怕连曾国藩都要自叹弗如。
咸丰尽用些这样的庸才,怪不得太平军能够以草莽之众,把大半个中国搅得天翻地覆。
陈城问信使:“大帅劝降火军,是真心劝降,还是缓兵之计?”
信使进城后,陈城有意向他展示火军军容严整,火器先进。再加上血滴子的谣言,信使内心早已胆怯。
他赶紧说:“大帅从来都是一言九鼎,既然写了信,当然是真心劝降。大帅还说,只要陈将军肯归正,他必能保举陈将军做个总兵。陈将军仍然统率火军,不仅不会裁撤兵士,大帅还会供应粮饷哩。”
陈城假装很感兴趣的样子,说:“果真能这样,陈某不胜感激。我们火星人不愿掺和中国的内战,只是受到太平军胁迫,不得已来到两湖。这太平军一群草寇,难成大事,又污蔑圣学,迟早要自取灭亡。”
信使很是开心,连连附和陈城。
陈城装出委屈的样子,接着说:“可眼下,大帅可是毫无劝降的诚意呀。先是派湘军围困武昌,接着又派绿营进攻。火军很是惶恐呀。”
信使连忙说:“两家交战,难免会有接触,一接触呢,难免就会有误会。大帅派绿营靠近武昌,不过是试探陈将军。一探试,果然发现陈将军治军有方,心怀黎民天下,并非长毛贼那样的草寇。所以,大帅特地派我来,请将军归正。”
信使也是聪明人,避口不谈湘军的事。绿营不足为虑,倒是湘军,可是卧榻之虎呀。
陈城说:“绿营倒是撤了,可是湘军仍在加紧围困武昌。湘军战船到处游弋,摆明了是要先围困,再强攻呀。恐怕,大帅劝降是假,真正的目的在于麻痹火军吧。”
信使惶恐道:“陈将军误会了。湘军虽然在湖北作战,却并不归大帅节制……”
陈城打断他,问道:“大帅总督湖南湖北,两省军政诸事都归大帅节制,怎能说管不了湘军呢?”
信使说:“理是这个理。但曾国藩是帮办军务大臣,是个钦差,大帅管他不得。”
陈城接着挑拨道:“帮办军务大臣多了,哪个帮办像曾国藩这样不听督抚调遣。大帅既然真心想劝降火军,就应该把湘军调开以示诚意。”
信使十分犹豫。
陈城说:“不是陈某不相信大帅,劝降可是大事,关系到一万将士身家性命,陈某必须十分小心。若湘军在背后搞小动作,火军仓促出城,岂不容易被湘军袭击?”
信使踟蹰道:“陈将军说得也有道理,我十分理解。待我回营禀告大帅,请他作书给曾国藩,让湘军退避三舍。”
陈城说:“是应该这样。大帅是湖广总督,曾国藩在大帅地盘上做事,自当接受大帅节制。要是大帅管不了湘军,火军也没必要投靠大帅了,还不如投靠曾国藩呢。”
信使连忙阻止,说道:“别,千万别。将军有所不知,湘军虽然彪悍,但皇上并不信任曾国藩。在皇上心里,大帅虽是汉人,但出身汉八旗、又有进士功名,比曾国藩可靠多了。别看曾国藩现在威风,掌着几万的兵马。但他嘴里讲忠君爱国,却把这军队当作自家的私产,不仅大帅不能染指,连皇上的圣旨都阳奉阴违。胳膊还能扭过大腿?将军走着瞧吧,别论曾国藩能有多大能耐,别论湘军能有多大功劳,皇上都不会赏他半个督抚!”
陈城听出玄机,脸上堆出笑容,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只等湘军撤退,我就立马献出武汉三城。今后全靠大帅栽培。您就请回吧,代我向大帅致谢,请大帅尽早作书给曾国藩,我好让城投降。”
信使大喜,慌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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