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年底,军械困窘的局面终于有了一线转机。
这年12月,高卢国公使布尔布隆访问天京。
双方依然在朝见礼仪上争执不休。天朝要求布尔布隆按照天朝礼仪下跪,布尔布隆则坚决不肯,洪秀全和杨秀清均不愿接见布尔布隆。
最后,由顶天侯秦日纲会见布尔布隆。这秦日纲是太平军元老,永安封王时,秦日纲受封天官正丞相,地位仅在翼王达开之下,居群僚之首。
秦日纲出身于矿工,家境非常穷苦。他能力一般,但作风踏实,执行命令坚决,有一些愚忠的意思,深受洪秀全信任。
布尔布隆谴责太平军迫害天主教徒,秦日纲予以否认。他警告布尔布隆,不要干涉中国内政,不要帮助清廷与太平天国为敌。
与不列颠国公使文翰不同,布尔布隆获准进入天京。天王自以为他格外开恩,定能使布尔布隆有所感戴。
结果适得其反,布尔布隆得以近距离观察太平天国,对天国观感甚差。
他发现金陵城内完全禁止工商业,只留下少数药铺营业。天国拒绝承认财产私有,一切财产归于圣库,实际上是归于天王一人。太平军纪律残酷,军民遇到王侯不避让、不跪拜都要被斩首。天京就像一座大军营,男女分营居住,严禁夫妻来往。
原本繁华的天京城,此刻却被一种恐惧、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除此之外,太平天国的教义严重冒犯基督教的基本精神。天王自称是耶和华次子、耶稣之弟,杨秀清代天父下凡等乱象更是令布尔布隆匪夷所思。
即便太平军军纪严明,布尔布隆也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只是一群宗教狂热分子。无情的现实、高层的腐化、清军对天京的围困将迅速挫败军队士气。
显而易见的是,假如太平天国统一天下,洋人将很难与中国开展贸易往来,这将严重损害高卢国的利益。
鉴于太平军一时势大,清军一败再败,官方缺少能够与太平军抗衡的力量。布尔布隆建议高卢国政府采取“中立”政策,暂时不要与太平天国为敌。
布尔布隆在天京的另一收获是碰到了唐约翰。此时,唐约翰已经认清了太平天国的本质。他原想帮助洪秀全纠正教义,进而成为天国的精神导师。
结果可想而知,洪秀全将他视作异端,把他安置在破烂的房屋里,吃穿用度还不如普通百姓。天京市民更是把他看得如同瘟疫,根本不敢接近他。
布尔布隆将唐约翰救出天京,从唐约翰口中了解到火军的真实性。(太平军把陈城军称作火军,对外大肆宣扬。)
布尔布隆早就听说过火军,但他自认为自己属于科学、文明的种族,对火星人、血滴子的事不屑一顾。经过唐约翰一番添油加醋的渲染,他决定亲自到铜陵看看。
错过了文翰,陈城深为遗憾。对于送上门来的布尔布隆,陈城备受鼓舞。以他的身份,只需让他为火军讲几句公道话,必能引起洋人的兴趣,对火军的发展大有裨益。
参观过手机、运输车、步枪等现代器物后,布尔布隆已对陈城的火星人身份深信不疑。他不像唐约翰那样迂腐,天生就是个称职的外交家,具备精明、灵活、博学等优秀品质。
除此之外,他还深入农村、军营、工矿,借以深入了解火军。陈城任其参观,亲自带着他四处游览,满心希望赢得他的好感。
此人很有城府,睁大眼睛看,树起耳朵听,却闭紧嘴巴,并不随意评论,弄得陈城难以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后来,布尔布隆屏去左右,只留陈城和荷田密谈。公使的英语并不好,由公使夫人玛丽兼任翻译。
布尔布隆说:“陈先生博学多识,一定听说过西班牙人征服美洲的故事吧。科尔特斯征服阿兹特克帝国,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所依靠的都是百十人的小队伍。火星人虽然人少,但武器先进,制度领先。现在的陈先生,就是当年的科尔特斯、皮萨罗。不管是太平军还是清军,在火军面前都不值一提。陈先生何不效仿西班牙人,征服中国,好抒展平生志向呢?”
布尔布隆大概在试探陈城有无野心。
陈城说:“公使先生,我们虽是火星人,但和中国人同文同种,和欧美白人也素有渊源。因为火星发生地质灾难,整个种族遭受灭顶之灾,只有我们少数人逃了出来。后来,杨秀清把我们安置在铜陵县,虽说铜陵地方不大,但能有一片立足之地,我们深为感激,并不敢有其他僭越之举。况且我们火星人一向热爱和平,决不会因为武器先进而欺凌他人。”
老谋深算的布尔布隆半信半疑。
夫人玛丽则坦诚地说:“我们高卢国虽是文明之邦,但和火星人相比还是相差甚远。论器物,论和平精神,我们都难以忘其项背。”
荷田说:“高卢国是人文荟萃之地,巴黎更是时尚之都。特别是伏尔泰的天赋人权论、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学说、卢梭的人民主权论精辟入里,发人深思,我们火星人也深受启发。”
玛丽高兴地说:“想不到陈夫人对我国先哲竟然如此熟悉,我们却坐井观天,毫不知情。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玛丽误认为陈城和荷田是夫妇。陈城不禁脸上一红,正要向她解释,却发现荷田毫不介意。
难道她没注意到陈夫人这个称呼?是她有意不作解释?还是她希望借此赢得公使夫妇的好感?
陈城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布尔布隆又发话了。陈城赶紧回过神来,仔细听他提问:“陈先生,贵军打着太平天国火军的旗号。不知道,这是陈先生的权宜之计?还是陈先生已经做出决定,决心率领火星人追随太平军了?”
陈城说:“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们虽然打着太平军的旗号,但并不受太平军的节制,也不服从太平军的号令。之所以这样,实在是出于无奈。当初我们来到中国,一时不能分辨清楚,力量又不足以自保,只好暂且在名义上归属太平军。但是,我可以向公使先生保证,一旦我们羽翼丰满,定会打出独立旗号,与太平军分道扬镳。”
布尔布隆又问:“虽然如此,但贵军在农村推行耕者有田,与太平军的《天朝田亩制度》是相通的。这给人一种印象,似乎是陈先生深受天京高层信任,正在承担天朝的某种重大任务,铜陵县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天朝的土地实验场。”
这话很犀利,让陈城一时难以辩白。荷田却直言不讳地说:“外面有流言,说我们火军是杨秀清的嫡系,公使先生不会真的信以为真吧?毫不避讳地讲,拜上帝教就是基督教的异端,太平军就是一伙愚昧的宗教狂热分子。现在看来,太平军军威甚壮,把清军打得落花流水。但杨秀清和洪秀全等人不和,高层打下金陵后就开始腐化堕落,圣库归公、男女别营更是有违人伦常情,太平军难成大器。官军团练武装又遍地开花。太平天国不亡于清军,也将亡于内讧。我们火星人再傻,也不会指望太平军安身立命。”
陈城插话道:“假若公使肯帮我们引进机器和科技人才,我们必能趁机崛起。届时,我们将宣告独立,与高卢国交好。而高卢国也能掌握先进科技,将不列颠国甩在身后,岂不是双赢?”
布尔布隆动心了,问道:“不知道火星国是如何对待私有财产的呢?”
陈城说:“火星国人人都有私有财产,私有财产均受法律保护。”
玛丽又问:“那贵国有君主吗?君主有权威吗?”
荷田说:“陈城国没有君主。政治制度与米国相似,实行联邦政体,政府行政以民为本,甚得民心。”
布尔布隆问:“火星国可有白人?”
陈城说:“有的,各个肤色的种族都有。各种族一律平等,文明相近,实行高度自治,组成一个类似米国的联邦。联邦总统没有实权,是个名誉职位,任期五年,由各种族轮流担任。实权掌握在联邦理事会手里,理事会设有轮值主席,每个种族轮值一年。另有联邦议会、各级法院,其制度均与地球相似。”
对于鸭片贸易问题,布尔布隆同样关心。他问道:“清国曾经严禁洋药,为此轻启战端,旋被不列颠国打败,被迫开放五口通商。太平天国也严禁洋药,但士卒吸食洋药成风,情况颇令人迷惑。对此,不知道陈先生有何看法?”
当时,清朝、外国均以洋药代称鸭片,以此遮羞。
我国是小农经济,历来自给自足,并不需要欧美产品。但欧美对陈城国的茶、丝绸、陶瓷等商品需求很大,形成贸易逆差,大量白银流入中国。
欧美商人黔驴技穷,便以洋药为突破口,向中国倾销鸦片,既侵蚀中国人身体,又攫取大量财富。
陈城还要依赖布尔布隆,不便在洋药问题上产生分歧。
于是,陈城顾此言彼地说:“开放通商乃是大势所趋,不管中国由谁当政,均应与外国交好,开展商业往来。洋药具有很好的医药价值,应当扬长避短,不宜禁绝。”
玛丽又问:“不知火星国对于宗教信仰持何态度?”
荷田说:“火星人具有宗教信仰自由,只要不妨碍公序良俗就行。”
公使夫妇很满意,答应帮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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