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乌云密布。
傅麓川拉开帘子瞧了眼，先是一笑，没想到自己竟还能睡得着。
再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
不算早，也不够迟。
楼下传来几声动静，他望着天色，也知道老爷子该回来了。
推开门走出去，果不其然，站在楼梯口便听到莫悠悠说话的声音。
爷孙俩坐在暖炉前聊着天，不知道莫悠悠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逗得傅兴言乐不可支。
客厅里暖意融融，屋子外头下起小雨，转而又变得瓢泼倾盆。
莫悠悠蓦地想到什么，将手里剥到一半的橘子放回托盘里，起身前解释说：“爷爷，我去看看麓川醒了没，待会儿就回来。”
傅兴言点点头，柔声嘱咐：“去吧，当心台阶。”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莫悠悠站在楼梯转角，看到了半个身子隐在暗处的人。
男人沉着面孔，眼神不善，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磁场，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莫悠悠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缓了半天才开口问：“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傅麓川没说话，兀自扣上袖口的衣扣下了楼。
很快，玄关口传来动静，傅柏川夫妇也到了。
客厅里一时间热闹了起来，除了莫悠悠外，楚宁更是调节气氛的能手，三两句话便将老爷子逗得笑出眼泪。
莫悠悠在一旁坐着，看着眼前这位大嫂，身姿清丽，举手投足带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可是怎么会……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打消不该在此时冒出的荒唐想法。
楚宁手里的茶盏刚好喝完了，正准备斟满，见她这番奇异的举动，笑了笑凑上前问：“怎么了？没事吧？”
莫悠悠还来不及说“没关系”，楚宁的一只手已经探了过来，贴在她的脑门上。
须臾，复又收回，淡淡地说：“这几天气温低，可千万别感冒了。”
两个妯娌相视一笑，氛围融和。
傅兴言年岁大了，就喜欢小辈围着自己转，时下见到两位孙媳相谈甚欢，心里一乐，挥手吩咐张妈多做两道菜，晚上要喝酒助兴。
“爷爷，你身子才好，怎么能喝酒呢！”莫悠悠上前握了握老人家的手，柔声道：“况且今天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不喝多了会叫我们担心的。”
“是吗？”老爷子眯着眼看她，回头朝楚宁打趣：“瞧，这就开始管上了……”
楚宁也笑，这回她站在莫悠悠那边帮忙说话：“弟妹也是为了你好，爷爷……你就忍一忍，如果乔医生说你可以喝，那我们才放心。”
说话的功夫，张嫂从厨房出来，拢着手含笑说：“饭菜都做好了，饿了吧……快上桌。”
莫悠悠和楚宁搀着老爷子缓步往餐厅走，干站在一旁的傅家两兄弟这会儿也收起了戾气，跟随一行人走出客厅。
甫一坐下，傅兴言四下打量，察觉出不对劲，扭过头问张嫂：“老大那一家呢……说好今天陪我一块儿吃饭的，人去哪儿了？”
张嫂耐心解释：“小夏和孟总在来的路上了。刚才的雨下得太大了，电话里说是一会儿就到……让我们不用等她。”
如此一来，老爷子才放心，伸手招呼各位落座。
傅宅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要不是这回傅麓川带着新婚小娇妻前来，张嫂都快忘了上回大家坐下一块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餐厅里灯火通明，桌上摆着色香俱全的佳肴，傅兴言坐在上桌，左右的位置分别由两个孙媳坐着。
“爷爷，这鱼是我特地带来让张嫂给你蒸的，你尝尝看。”
楚宁拿起公筷夹了一箸鱼肉搁在老爷子面前的餐盘上，笑言：“知道你不喜欢鱼刺，特地挑了块最嫩的肉孝敬你。”
相较之下，莫悠悠坐在一旁便显得有些呆怔。
傅麓川看出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正欲开口缓解，便听老爷子笑着道：“知道你最有孝心了……”
他拍了拍楚宁的手背，低声叮嘱：“你和老/二结婚这么久了，一直也没个动静……也就是这一点，让爷爷放心不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兴言的言外之意是想让她尽早给傅家添个孙辈。
楚宁一顿，故作无恙地放下筷子，佯怒道：“爷爷，吃饭就吃饭……你怎么又来了。”
傅兴言哈哈大笑，难得认错，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好好好，爷爷老了……管不住你们了……”
餐桌上四人心思各异。
傅柏川不知道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揣测着是谁和他透露了风声……
他将目光转移到对面的人的身上。
男人昂首挺胸，坦坦荡荡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又怕傅兴言不知道似的，嗓音里含着笑意发问：“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傅柏川只冷冷地哼笑一声，没有任何解释。
莫悠悠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局势，生怕下一秒这俩兄弟要当着老人家的面吵起来。
她做足了最坏的打算，茫然之际，只听大门口传来“吱呀——”的声响。
“老爷子，你瞧是谁来了……”
张嫂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人带进门。
莫悠悠感到好奇，循着声源望去。
餐厅门口，缓缓走来一对璧人似的男女。
傅知夏回了趟家，换掉身上那条长裙，穿着一件规矩保守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面色疲倦。
而站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生得白净体面，叫人看了眼前一亮，尤其在与人说话时，声线沉稳，器宇不凡。
她莫名地多看了两眼，便叫对方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这位就是弟妹吧。”孟朗然把西装外套一脱，随意地搭在座椅后背。
他身上的白衬衣和灰色马甲被雨水打湿了些许，西装裤沾上了零星的水渍，额前的头发也散落下来，显出几分狼狈。
即便如此，却还是掩饰不去身上独有的矜贵气质。
张嫂见此，建议他上楼换身衣服，不要着凉了才好。
孟朗然则说：“不碍事，大家都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就这么，傅知夏带着丈夫一同落座。
这顿饭吃得莫悠悠很是不安，因为她总能感觉到来自那个陌生男人热切的目光。
起初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直到吃完饭放下碗筷时，莫悠悠抬头目不斜视地和对方两眼相对。
孟朗然似乎没想到她竟有这心思，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眼角隐隐露出几缕细纹，墨黑的眸子里盛着戏谑。
这下，莫悠悠敢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当着自己老婆和小舅子的面调戏弟妹，亏他做得出来！
一顿饭吃得她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挨到结束，老爷子又说时间还早，让他们陪着自己再看会儿电视。
莫悠悠二话不说起身搀着老爷子往外走，路过孟朗然身旁时，听到他微不可查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众人从餐厅转移到客厅，她虽然心里有异样，却仍保持着淡然的神色，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途中，楚宁接到家人打来的电话，说是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张嫂看着窗外的天色，担忧地问：“雨下这么大，你怎么回去呢？”
楚宁已经拿起包包外套，站在玄关口弯腰穿高跟鞋，含糊道：“没事，我是自己开车来的。”
雨势愈发大了起来，傅兴言放心不下，点了点站在一旁的傅柏川，“去……去把你老婆送回去。”
夫妇俩今天这趟来还没说上两句话，老爷子也不傻，估摸着小俩口又闹别扭了，趁此机会让他好好劝劝。
傅柏川站在原地，像是没听见，两手插兜歪过头去不予理会。
老爷子气急，拎起沙发旁的拐杖朝他腿上敲，“赶紧去！”
傅柏川一吃痛，知道爷爷是真的生气了，二话不说灰溜溜地跟着楚宁走了。
院子里响起汽车引擎的动静，莫悠悠收回视线，问傅兴言：“爷爷，我去给你洗点李子吧，今年的李子特别甜。”
老爷子点点头，含着笑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
厨房里张嫂在忙着收拾餐碟，莫悠悠拎着水果袋走到转角口的卫生间内。
水龙头汩汩地流淌着，她翻开袋子，心细地将饱满的果子一一挑出来，洗净放回碗中。
忽地，身后闪过一道黑影，在她未来得及抬起头看对方是谁时，“砰——”地一下——
卫生间里的暖灯被打开，刺目的光映照在镜子里，她根本睁不开眼。
“原来你在这儿——”
孟朗然蓦地开口，吓得她险些将手里的果子扔出去。
见到是他，莫悠悠平稳下心绪，了然道：“姐夫，你怎么来了？”
孟朗然看出了她的无助，勾起唇角笑说：“来帮你啊。”
话毕，长腿一跨，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莫悠悠慌乱地后退两步，塑料袋里的果子如数跌落进盥洗盆内。
“我、我洗得差不多了。”她又惊又怕，嗓音里带着颤音。
一边自我安慰，这是在傅宅，晾他也不敢乱来，一边又想：傅麓川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见了？
孟朗然挑挑眉，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解释说：“老爷子拉着姐弟俩聊工作，你和我都是外人……在一旁也不太好。”
他说话时凑近几分，气息无意识地喷洒在她的额前，整张脸也跟着烧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嗯？”
莫悠悠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被人这样调戏，她掀起眼皮子，目光中透露着屈辱与不忿，咬着唇不说话，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他。
像是要把人吓退。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含羞带怒的这副模样，叫男人看了只会心生怜惜，更加想要好好疼爱一番。
“你急什么？”孟朗然伸手从水中捏起一颗果子，不疾不徐地咬了一口，汁水溢出嘴角。
他就这么当着莫悠悠的面，轻轻地伸出小舌舔了舔，促狭道：“多陪我一会儿也不肯？”
莫悠悠感觉到大脑“轰——”地一下炸开，浑身从头到脚地开始烧了起来。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自己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而眼前这个男人身高腿长，只要他想，他可以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想到这里她不敢再想了，后背冒出涔涔冷汗，嘴唇苍白轻轻颤抖着。
孟朗然咬了一口李子，果然如她所说的那么甜。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正欲开口时，长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莫悠悠也察觉到了动静，听声音判断得出来，来人应该就是傅麓川。
她想也没想，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了出去。
门外，傅麓川一身寒意地将人护在身后，脸色微沉眼神阴鸷。
孟朗然出门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不觉好笑说：“行了，这么小气做什么……”
他试图伸手拍拍小舅子的肩膀，却不料被傅麓川攥住手腕反手将他狠狠地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嘶——下手可够重的。小二……你悠着点，待会儿把爷爷引来就不好了……”话是这么说，却见他脸上仍带着不正经地笑。
傅麓川咬咬牙，隐忍片刻。
“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骚扰我的人！”
终于，在傅知夏闻声走近之前，他松开手。
两人对峙许久，最后还是傅麓川拉着莫悠悠的手率先离开了。
临走前，莫悠悠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孟朗然脸色微变，而他身旁的傅知夏则喋喋不休地怒斥着：“你真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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