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渊在讲过去发生的事时也在不停喝酒,事情讲完,三人面前的桌子上多了许多空瓶。

    季星渊表面上依旧看不出醉态,但简俊爽却在他讲述过去事情的口吻和神态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阴戾、偏执,表面的冷漠下是被压抑的疯狂。

    简俊爽接着问道:“手术结束后,祁飞鸾是什么反应呢?你有没有跟他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

    季星渊迟了几秒后,好像才反应过来,说:“他回到我身边了,没有其他反应。”

    手术结束后,醒过来的祁飞鸾在住院恢复、观察期间都很沉默,他好像一次手术就变成了真正的哑巴。

    出院后,他没再和傅峻联系,回到季星渊身边,两人恢复了以往的形影不离。

    身边那块空掉的地方被重新填满,季星渊当时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一部分却发地不满足。

    他就像个赌徒坐在赌桌上,看似这把赢得盆满钵满,可心中始终有着下一把可能会满盘皆输的隐忧。

    因此当祁飞鸾显现出一点点拒绝或者企图离开的征兆时,他便如现在一般焦躁难安。

    没有反应……

    旁听的柏涵煦都明白,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信任的人伤害,他可能会愤怒、质问乃至转而开始仇恨对方,但没有反应……也许就是最糟糕的反应了。

    “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柏涵煦道,“我现在回想,他和刚刚毕业时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我见到他时,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他是那么平静、沉默,简直就像是个机器人。”

    这或许就是祁飞鸾给季星渊的反应了。

    三个人中,简俊爽喝得酒最少,他也是最清醒的,听完了这一切,他说:“之前的问题其实你还没回答,那么我再问一遍。季星渊,对于你来说,祁飞鸾到底是什么呢?你说他不是你的下属,那他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偏执地不想他离开你身边?”

    祁飞鸾是他的什么?

    表面看不出,但实际已经有些醉了的季星渊恍惚中想起自己好像听到过类似的质问。

    好像是在晚上,在季家庄园外,他刚刚从与慕和安的虚假约会中回来。

    那时临近他的易感期,他被oga的信息素弄得心烦意乱。

    祁飞鸾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季星渊。”

    祁飞鸾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季星渊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祁飞鸾。

    他还记得那时祁飞鸾的样子,城市夜晚中各处的灯光混合在一起,映照在祁飞鸾的脸上,将那张出挑的脸称得更为俊美。

    那些迷幻的光彩点燃了夜幕,同时也遮盖了星光,祁飞鸾的眼中盛着光亮也如同天上的星光一样,摇摇欲坠。

    “你认为我是你的什么呢?我爱你,因此我愿意永远留在你身边。同时我也渴望你爱我,我也想要独占你。”

    “曾经我以为你是爱我的,但现在想想,你从来、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没有说过我对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我疑惑了很久,我究竟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你的兄弟、你的战友,还是你的爱人,亦或者只是你的下属?”

    “可作为下属,我白天负责你的安保工作,但晚上难道还要负责解决你的生理需求吗?”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你不是我的下属,你是我的。

    季星渊顺着回忆,回答了简俊爽问出的问题:“他是我的,是属于我的。”

    这个回答和简俊爽预料的差不多,他道:“所以你把祁飞鸾当成你的所有物,占有欲压过了一切,你觉得只要拥有就可以了。你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有自由意志和完全行为能力的独立的人来看待,你完完全全是在用对待物品的方式来对待一个人。”

    在那场手术前和后,季星渊都完全没有考虑过祁飞鸾的感情和想法,或者说,相比较于他难以扼制的占有欲,祁飞鸾的感情和想法并不重要。

    在简俊爽看来,季星渊已经不是偏执了,他完全走向了一个极端。

    季星渊把祁飞鸾物化了,限制他的行动范围、控制他的肢体、抹除他的社会关系,命令他、使用他、放置他……

    季星渊或许不是有意为之的,但他alpha的本能、掌权者的手段和天性里的残忍,让他慢慢将一个活人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但简俊爽看得明白,人不可能是一件物品,当季星渊企图用占有物品的方式去占有一个人时,他就注定会失去更多。

    季星渊以一种对待物品的方式对待祁飞鸾,祁飞鸾没办法反抗、也没办法离开,他唯一能减轻这种折磨的方式便是配合季星渊物化自己,说服自己接受季星渊的所作所为,说服自己只是他的工具。

    结果便如柏涵煦说的,祁飞鸾越来越不像是一个活人了。

    简俊爽严肃地对季星渊说:“你之所以莫名地焦躁,并不是因为他显露出拒绝或者离开的意思,而是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失去了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柏涵煦叹息一声,这俩人的事真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有简俊爽那样敏锐又一针见血的能力,但作为和他们一起度过少年学生时代的好友,他比简俊爽更了解两人之前是什么样子的。

    “你可以回想回想以前的祁飞鸾是什么样子的,他看你的眼神、对你说话的语气还有一些细微的肢体动作,他那时整个人全身上下一切都在说着爱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那时,你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空壳……然后季星渊意识到这点后开始用各种手段刺激祁飞鸾,只为了试图得到祁飞鸾对他哪怕一点点的反应吗?

    简俊爽是真的觉得,季星渊在走季泰霖的老路。

    简俊爽干脆对着不知道是已经醉了还是仍清醒的季星渊下了一剂猛药:“你知道的,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彻底逃离你身边。”

    一直沉默听简俊爽说话的季星渊骤然抬眼和简俊爽对上,简俊爽在他的注视下,依旧吐出了那两个字:“死亡。”

    死亡会带领想逃离这一切的人决绝地离开,且永不再回来,就像季星渊的母亲简鹭所做的一样。

    不……

    季星渊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吐出拒绝的字眼。

    他根本、根本不敢去想象这样的事发生,他很清楚,哪怕他拥有这个世上最大的权势、最多的金钱和最先进的科技,也没办法从死亡手里交换回一个人。

    “我不想你也走向疯狂,不要让一切都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既然祁飞鸾做出了一定的拒绝,且向你申请假期,这说明他有想要退回下属这个位置上的意思,那你不如放手。”

    简俊爽又不像柏涵煦那样和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过学生时代,他对这两人年少产生的情愫不太在意。在他看来,事情最好可以就此打住,两个人既然已经到今天的地步,那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不可能。”季星渊眼中简直如同有鬼火再烧,“哪怕是死亡,我也不会放手的。”

    要让他放手,不如让他杀了祁飞鸾,这样至少祁飞鸾完完整整属于他了。

    为他而生,因他而死。

    听起来多么美好。

    简俊爽一时无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口将整杯干了下去后,沉稳如他也觉得上火。

    季星渊真不愧是季泰霖和简鹭的儿子,双倍的偏执加双倍的疯狂,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不松手。

    柏涵煦此时酒劲上头,已经开始往桌子上瘫了,他用胳膊肘撑在桌面上,连忙道:“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到那个地步。”

    柏涵煦又问:“那你到底爱不爱祁飞鸾呢?”

    季星渊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要说爱,他当然爱祁飞鸾,只是他爱得偏执、爱得扭曲。

    柏涵煦理不清那些感情里的弯弯绕绕,他的思维一向简单直接,他道:“那这就简单了啊,你爱他,他也爱你,只是你们两个之间存在一些结,把这些结解开不就可以了。”

    简俊爽也道:“我也认真地建议你重新审视对待祁飞鸾的方式,至少你不能再将他当你的所有物来对待。如果你实在一时间没办法改变自己,那就先把他当做下属来看待,再从下属一步步改进你们之间的关系。”

    “他也需要假期、需要自己的空间、需要自己存在的意义和实现自我价值,你不能把他当物品仅仅是‘摆放’在身边,这简直将他作为一件工具的使用价值也抹杀了。”

    “比如他主动申请接受去行星矿上调查的任务,如果你不是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而是将他当做你信任的、依仗的下属来看待,那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怎样用人你比我更清楚,你把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同时交付给他的还有信重。”

    “但这终究是起步,你也知道你们之间最大的死结就是当初那场手术,你必须给他一个解释并向他道歉。”简俊爽说到这里顿了顿,“如果你能取得他的原谅,这样……也许还不晚。”

    怕就怕祁飞鸾已经不需要季星渊的解释和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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