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共有三天,但裴漪第三天却并没有去摆摊,一是连摆三天,食客的热情也被消磨不少,二是她要开始准备准备,把小店开起来。
这两天一共赚了将近三十贯,当然,萧蕤的那块金锞子占了绝大部分,裴漪数钱的时候,再一次感慨富婆的慷慨,要是再多上几个富婆小姐姐,她岂不是可以躺平?
然而这只能是幻想。
裴漪拿出了三贯钱给许娘子夫妇,当作他们的辛苦费,但是许娘子坚决不肯收下。好说歹说,才收了一贯钱,剩下的便说什么也不拿。
裴漪无奈,心思一转,想到三九爱数钱的毛病,便给了三九一百个大钱,还有那天季娘子留下的金币。
若是没有三九的那句话,季娘子才不会被激得丢下钱袋就走,这钱本来也该给三九,裴漪虽然急着筹钱,但也没想着贪。
三九是个小财迷,拿到手的钱半个子儿也不会往外吐,都被他藏在自己的小金库里,许娘子追着他打,他也是咬死不给。最主要的是,许娘子根本跑不过他,于是就此作罢。
裴娘子的病还未大好,是以开店的事情都落在了裴漪肩上。
店就开在自己家里,把前院的一个侧屋隔出来,连通厨房,再在侧屋临近街道的一侧开了个门,小店的雏形便有了。
因轵水城紧邻洛阳,自古富庶,这里的民居基本也是木架夯土结构,再刷上一层石灰,也有用砖来建房,但因隋唐多使用木材而不用煤,导致砖石价贵,是以用的人也不甚多。
裴家是砖建的,只不过隔出来的这块地方因为年久失修,墙面有些残破。于是裴漪请泥瓦匠过来,费上半日功夫,将墙面修整并刷了一遍,也没花上多少钱。
只是这店里的装修和必要的工具需要多花些钱财。
裴漪在许娘子的陪同下来到西市,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食案桌台、碗筷器具等必需品,这就不得不佩服许娘子的杀价能力了。
往哪儿一站,不杀下一半价格绝不罢手,直看得裴漪目瞪口呆,拍手叫绝。
除此之外,裴漪还买了一张便宜的竹编地衣,回去往店里一铺,盖住下面的夯土地,看起来干净整洁多了。
零零碎碎弄了几天,裴漪觉得自己要累昏过去了,不过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店,她还是乐开了花。
有了自己的店面,就意味着开启新生活了。
裴娘子也高兴,强撑着病体,给小店提了个名字,是裴漪起的,叫“食味馆”,写在青布上,用竹竿挑了挂在外面,微风一吹,飘飘荡荡。
她的病也并非很重,但总是不好。裴漪好说歹说终于请了仙儿来看,说是早年身体亏损,最近太过劳累,开了药,好好调理个把月就差不多了,只是身体既然亏损,那便只能好好养着,之后都不能累着,否则病情反复,对病人不好。
这下,小店就剩裴漪一人,肯定忙不过来,她因为着急筹钱,所以预备早中晚都供饭蔬,于是想了想,正式让许娘子过来帮忙。
裴漪打听过轵水城普遍的工钱,大多都是三四百钱一个月,裴漪仔细思考了一下,又和裴娘子商量了一下,决定给许娘子八百钱一月。
许娘子自然乐意。
之后的一月必然要劳累些,但只要能把裴娘子的金臂钏赎回来,她也乐得受这份累。
两天后是吉日,宜动土、开市。
裴漪要提前把食材买好。她打算早上除了小笼汤包外,再供应肉夹馍,既顶饱又好做,于是又来到西市找赵屠户。
谁知道肉摊只有一个小娘子在忙活。
裴漪心知,那就是向春。
向春看起来沉默寡言,看见裴漪来,只是问:“裴小娘子,你要买什么?”
裴漪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裴小娘子?”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向春羞涩地笑了笑,低声说:“近日裴小娘子名声大,我听闻了一些。”
语气里没有好奇和嘲笑,反而有一丝丝的……羡慕。
裴漪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
听阿娘说,她已经十六七岁了,却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清秀瓜子脸,眼睛本就不小,又因过分消瘦,显得更大。一身略粘油污的麻色布衣,又小又窄,袖口处都磨破了,稍微一动,便露出手腕来。
而露出来的地方,新伤旧伤,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感受到裴漪的目光,向春颇为窘迫地悄悄掩盖着伤口。
裴漪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问:“向小娘子,赵屠户不在吗?”
向春道:“赵叔家中有事,先走了,裴小娘子找他有事吗?”
裴漪是来定猪肉的。
她要开店,每日用到的猪肉定不少,又不想天天跑来现买。这回来,就是要喝赵屠户商量,每日晚间把新鲜的猪肉送到小店,也省得麻烦。
不过这些话让向春转告也是一样的。
说定了事情,裴漪便往回走。
但是向春的伤一直在她脑海里浮现,不仅是手腕,脖子上、脸颊上、嘴角,都有向木匠施暴的痕迹。
裴漪叹了口气,到药肆买了一瓶活血化淤的药膏,转回去给了向春。
向春惊讶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拿着药膏,一双大眼中泪光点点,要不哭不哭的,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漪想了想,发现自己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几句。
她不是神仙,也不是圣母,能做的实在有限。再说了,在这时候,阿爷打女儿,只要没打死,官府也是不管的。她既没立场,也没能力管这件事情。
苦海无边,裴漪也只能给一些零星的关怀,其他能做的倒也有限。
她的小店就要开张,和阿娘的美好新生活也要来临。
只希望向春……也能有解脱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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