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拜谢这件事情,确实赶早不赶晚。
裴漪既已经好了,若迟迟不登门拜谢,反而这儿跑哪儿跑,倒显得格外不知感恩似的。
裴娘子道:“这位郎君不仅在你落水时救了你一次,又在你发热不止的时候帮忙寻了仙儿。我当真是忙昏了头,该早早地带你去才对。”
裴漪也对这位郎君有些好奇,她道:“阿娘别急,早晚是要拜谢的,可明天都三月二了,却也有的忙。那就只能,只能今日去拜访了。”
理正是这个理,但是谁家拜谢也不能空手去。可眼下裴家这状况,当真是买不起什么贵重的礼品。
裴娘子原想去东市挑些礼物送去,可转念一想,也不合适。
那晚她去为裴漪请仙儿,被巡夜的官兵拦住,可那位郎君家的侍卫只出示了一枚令牌,那些官兵的态度立马就变得恭敬起来。
这位郎君,恐怕出自勋贵豪族,这些人家,哪儿能在意这些礼物?恐怕是千两黄金放在眼前,也不会抬一抬眼皮。
到最后还是裴漪提议,送几笼汤包过去,一来这玩意儿新鲜,倒好过寻常的礼物;二来,这是她亲手做的,满含着心意。
裴娘子沉吟了半天。
她当然知道,吃食送进去,十有八九都不会被动一口。可她转念一想,裴漪说的也对,汤包倒是别致,也是她们的心意。至于送进去之后是被丢了,还是赏给仆人,这就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
挨到午后,母女俩精心挑了衣物,梳洗干净,用食盒装了几笼水晶小笼汤包,相偕来到容府。
容府位于巷子尽头,临着漭河,占地极大。据说许多年前曾是一位乡绅的住处,几经转手后,空了许久,直到三个月前,容澈才住进来。
裴娘子敲响了门。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身着青色圆领袍的小厮打开了门,听她们说明了来意后,冷淡地说:“我家主人今日身体不爽,恐不能见客。”
竟然进都不让进,但仔细想一想,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裴漪和裴娘子相视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和阿娘也不便叨扰了。只是这一点吃食,却是我亲手所做,聊表谢意。还望您转送给郎君。”
小厮倒是没拒绝,接过食盒之后就关上了门。
甫一关门,小厮恭敬的脸就垮了下来,他晃晃食盒,嗤笑着说:“穷酸人家的穷酸玩意儿,倒好意思送进来。山野村妇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连我们都不吃,更何况郎君,嘁。”
话没说完,只听身后一声断喝:“你在这里晃悠什么!”
小厮转头一看,见是越泽,便有些慌乱,道:“婢子并非闲逛,方才有人敲门,婢子前来开门。”
越泽看了看小厮手中的食盒,问:“是谁来了?这食盒是怎么回事?”
小厮便说明了情况。
越泽闻言,倒是一惊。
这话里话外说的肯定是裴氏母女,但听着小厮的意思,裴家痴女病好之后竟然不傻了?当真有如此稀奇的事情不成?
他拿过食盒,皱眉追问:“你确定,这是那位小娘子做的?那位小娘子,并不痴傻?”
小厮见越泽的表情,越来越心惊,不由两股战战而汗涔涔,他道:“是,是,婢子听得清楚,这就是那位小娘子做的,那位小娘子口齿伶俐,对眸正神清,不像是痴傻的样子。”
越泽彻底听愣了。
关于裴漪恢复这件事情,虽然在轵水城已经传开。但是容澈来轵水城本就是为了修养,这些小厮也都是从长安直接带过来的,平日里根本就不出门,是以纵然外面有什么传闻,容府是一概不知。
越泽打开食盒,一股异香就扑鼻而来,再仔细看,发现里面放着数个他从未见过的吃食,一个个晶莹剔透,精致得晃眼。
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小厮也咽了口口水。
反应过来,越泽迅速将盖子盖上,重新板了一张脸,训斥小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然不通报就赶客人走?容府便是如此教你做事的吗?”
小厮已经被吓傻了,忙不迭地作揖,口中念着:“婢子知错了,婢子真的真的知错了,越护卫,您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越泽不耐烦听他唠叨,便罚了他三月月钱,将他赶到后院去,做洒扫的活。
他现在没什么心思跟这个小厮拉扯。
方才容澈嫌他杵在那里像块木头一样,看着眼睛都疼,于是将他赶出了花园,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没想到他这随意一逛竟然有如此收获。
他家郎君从今早起来便滴水未沾,如今裴小娘子送来自己做的吃食,说不定能让郎君吃下几个。
想到前两次容澈对裴漪的额外关注,越泽坚定地迈向了后花园。
容澈一身立狮暗纹的玄色圆领袍,手执一卷佛经,正坐在花荫底下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听有脚步声,他皱了眉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书,道:“就这儿凉快?”
越泽从他家郎君低沉的嗓音中听出了浓浓的不耐烦,他硬着头皮说:“郎君,方才裴小娘子送了食盒过来。”
果然,容澈抬起了头,看向了越泽,凤眼中略有震惊。
越泽在心里擦了一把汗,接着说:“裴小娘子的风寒已经痊愈,而且病好之后,仿佛也不傻了,这食盒中的东西便是裴小娘子亲自做了,送过来,以表谢意。”
说完,越泽很有眼色地走到容澈身边,把食盒盖子打开给他看。
斑斓碎光下,盒中汤包的外皮仿若极轻薄的羊脂美玉,里面甘美的汁液隐隐流动。
这东西,纵使在天子盛宴,容澈也从没见过,那香味勾得他突然来了胃口。
“那裴家的小娘子,当真全好了?”容澈不敢相信。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陷入了沉思。
一场大病,能让天生痴女恢复神智,当真是奇闻。他想到了那日裴漪赠与的一支将开未开的桃花,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
容澈问:“裴家母女呢?”
越泽忙道:“一个不长眼的小厮将他们挡了回去……不过属下已经惩罚过他了,罚了三月月钱,又将他赶去做洒扫的活儿。”
话没说完,越泽就看见容澈的脸色再度沉了下去,他心知容澈不悦,便闭口不言。
容澈道:“将客人拒之门外,岂是容家的规矩?将他遣回长安,这样的人,我用不起。”
他们这些人本来都是容夫人挑选来服侍容澈的,如今被遣送回去,容夫人定知是他惹怒了容澈,到时候,那小厮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越泽应下,又看着手中的食盒,道:“郎君,那这食盒里的东西?”
容澈道:“拿食箸来。”
越泽知道自己又赌对了,心道,这裴小娘子当真是不一般,不一般啊。
然而非常不一般的裴小娘子却在发愁。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