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安回到座位上,翻起书来,欲盖弥彰。

    竞赛班里老师提了一袋橘子进来,亲手给他们各自发了一个。

    “姜老师,这橘子甜不甜啊。”第一排戴眼镜的男生捏着叶子添笑。

    “我夫人买的能不甜吗。”姜梁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嘴角都溺出了甜蜜。

    “一人就一个啊。”接过橘子的女孩试图撒娇。

    “我夫人说,口可品甜,在味不在量。”说罢轻轻打掉旁边那调皮男孩趁他说话而伸进袋子里的手,“我夫人也说了,不可贪食,会蛀牙的。”

    姜梁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橘子甜不甜不知道,狗粮齁甜。

    “公然秀恩爱,姜老师,您是何居心啊。”傅子安靠在墙上,磨着橘子旁的绿叶,最是不正经。

    “我可别让你们早恋,”姜梁发完橘子后在傅子安身边坐下,他是单人单桌,“青春、少年,这两个词听起来就值得惊艳,不瞒你们说,我老家在禾汐,因为我夫人割舍不下窗外的银杏眼里的红砖路,这才来到凉城定居,”姜梁的视线落在窗边,开了一半的窗户上空任风灌入,可以看到远方的天空,“刚开始我也会想起禾汐校园里开了好久的白玉兰,初中高中都有,香味总在鼻尖围绕,睁开眼后又是凉城的银杏,原来不是在鼻尖,而是在梦里。”

    “老师您后悔过吗,从禾汐来到凉城?”听他语气里的惋惜,很难不想到后悔这个词。

    人不太想逃离舒适圈,不仅因为里面安全,也因为回忆肆虐。

    “当然不。”姜梁说。

    当然不,傅子安心道。

    “前不久回到禾汐,闻了闻白玉兰香,”姜梁的话被傅子安接下,他说,“然后开始想念凉城的银杏。”

    一人就一个橘子,一生大概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脑中有了念头,再也熄灭不了。

    “这橘子甜不甜?”傅子安理了理自己的桌子,见颜梓已经剥开了橘子,正在往嘴里塞。

    颜梓咬了一口,橘瓣不大,吃人嘴软,“我同桌给的能不甜吗。”

    取悦人这一点,她不需要学。

    再说了,傅子安嘛,不是很容易就满足,这个别人眼里的正经人,一句话就可以飘飘然,一个转身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那天之后,傅子安不见人影了,和国庆期间只是露了几小时面的何颜一样,忙着做自己的事。

    期中考试或多或少都给了一班学生一鞭子,每一个阶段都不能松懈,班里的氛围好像随着篮球赛一道步入了一个稍微严肃的感觉里。

    因为期末考试快到了,也意味着新年要来临了。

    何谋的医务室关门了,颜梓垂涎烤面筋三秒,挥手和它告别,外婆会说她是吃货的。

    “小泽那孩子也不来看看我们,我还想和他下象棋呢。”何谋翻着书,不知怎么就扯到颜泽身上了。

    “年轻人都忙,小颜也是,说是为了追逐梦想,一声不吭地去了国外,她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她。”外婆吃了一块糕点,“这糕点好吃,等小颜回来给她也尝尝,小泽不爱吃甜,到时候再另外买些咸的。”

    “知道啦,都听你的。”何谋放下书,为她暖手,“等他们回来,我就可以尝尝你的手艺了,糖醋里脊我都馋了好久了。”

    老奶奶一笑,就给人岁月静好的感觉,“怎么啦,你又不是不会做,想吃就做嘛,你和小颜还有小梓一样,都爱吃甜的。”

    “你做的好吃,我一辈子都缠。”何谋也弯着嘴唇笑着。

    连离婚都没让他们知道。

    婚礼时场面有多大,售后就有多草率,颜梓没进门,小声地下了楼,作业在教室时已经完成了,她身上什么重量都没有。

    颜梓漫无目的地瞎走,她觉得糖葫芦不甜,烤面筋不香,午后的晚霞竟然有一些刺眼,时隔数月,拐角处,她再次见到了颜泽,他为妻儿辞职转校,从生根的禾汐到来了凉城。

    她瞬间又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被遗传到了,有何颜的无惧无畏,也有颜泽的无牵无挂。

    颜泽眼里没有藕断丝连这个词,而她的母亲也不低眉梢。

    三个人,好一幅岁月静好。

    为什么开始心疼之后,难过就开始蔓延,她本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她突然好想见到傅子安。

    可是她不能去,傅子安的家也是颜淮的家。

    第一次是送礼物的人,喜上眉梢;第二次竟又成了偷窥者,于是她落荒而逃。

    真是没用。

    兜兜转转颜梓转到巷尾,也不管地面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反正旁边那只傻猫躺了好久了。

    好得离谱的视力在当下化成冰刀,她这才觉得凉城比禾汐冷,这是何颜的故乡,并不是她的,仅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是一个过路人,凉城没有她的回忆,没有漫漫时光能够让她回味悠长。

    傻猫不怕人,伸出爪子抱住她的手,她突然想起了早晨的那个橘子。

    确实很甜,她没骗傅子安。

    只是现在她也办法分清,是橘子本身就甜,还是因为是傅子安送的,所以甜。

    傻猫很猛,见她没有拍它脑袋,下一秒直接扑到她怀里,刚踩过泥潭的爪子在她白色衣衫上留下几个脏兮兮的脚印。

    她之前,也有一只猫的。

    “爸,妈,我的生日礼物呢。”颜梓吹灭了蜡烛,兴奋极了,两人准备了好久的礼物,藏得很好。

    “去拿出来。”何颜碰了碰颜泽。

    “遵命,”傻乎乎地握拳,“祖宗们等我片刻,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没一会,颜泽抱出来了一只猫,那猫很聪明,似乎知道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用小爪子抱住她的手,颜梓把它抱在怀里,暖烘烘的。

    猫咪的毛很暖和,它很可爱。

    只是后来,因为生病的原因,没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初中,颜梓去外地参加一个什么比赛,她记不清了,突然间就肚子疼,疼了一天一夜吧,断断续续的,可能是水土不服,她就打电话给何颜哭唧唧,然后几小时后,颜泽出现在了她面前。

    猫咪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何颜没有,颜泽也没有。她逐渐觉得人就是这样孤单,越往前走就越孤独,以至于她认为,没有人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此刻,颜梓的眼圈微微泛红。

    人迹罕至的巷尾,一人一猫。

    直到脚步声走近,她闻到了熟悉的麦芽香。

    “傅子安。”颜梓放下了那只傻猫,脏兮兮地站在他面前。

    “颜梓,你怎么没回家?”傅子安附身,傻猫给他脸上来了一爪。

    白脸变泥脸。

    猫咪躲在傅子安怀中,理直气壮地,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颜梓看到他的脸,忍不住笑了。

    “小脏猫,回家了。”傅子安不在意它身上有泥,也不在意自己刚被它呼了一爪。

    这是段流年的猫。

    一瞬间戳中她的心脏。

    傅子安,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猫,晚霞温和了几分,他侧着脸,颜梓可以看到他嘴角扬起来的弧度,唇红齿白。

    他就像是太阳,似乎永远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的眼神始终清澈,就连黑发也透出柔和。

    如果说颜梓是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者,那么傅子安一定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傅子安说的小脏猫是他怀里那只,他余光看到颜梓一直呆呆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她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直到看到傅子安一手抱猫一手敲门。

    “小脏猫,到家了。”他这语气半真半假,既温柔又像调侃。

    颜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脏兮兮的确实像小脏猫。

    自己的外公竟然锁上了门。

    “你才小脏猫。”颜梓伸手去摸他有猫爪印的脸。

    “我,傅子安,再怎么着也是一只大帅猫。”傅子安躲她的手,眼里藏着笑,打定了主意要逗她玩。

    “吹。”颜梓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她越发来劲了。

    傅子安单手抱猫将它按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颜梓的手腕,来回摇摆的手链碰到了他的手,他把颜梓一把拉过来,随后靠到墙上。

    颜梓撞上了他的胸膛,猫咪受到了惊吓,“喵”了一声后逃之夭夭。

    紧接着傅子安将脑袋搁到颜梓的肩上,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放开,空下来的手垂在身侧,骗人似的来了一句:“我低血糖犯了。”

    门锁了的原因是外公带外婆出门了,因为收到了颜梓的消息,她说自己会晚一会回家。

    颜梓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他,也没有反问他。她什么动作也没有,在他怀里歇息,一直到恢复成没心没肺大笑大闹的阿颜。

    谁会拒绝一个温暖的拥抱呢。

    感性又一次战胜了理性。

    这样的低血糖其实可以多来几次,颜梓想。

    傅学渊说拥抱可以给人带来力量,傅子安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而不久前颜泽才带着颜淮他们出门。

    “小脏猫。”傅子安的另一只手悄悄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很软很软,根本就没有刺。

    “我要叫你主人吗?”颜梓闷着声音,她记得

    妈妈说,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只猫的主人了。

    傅子安没有说话,如果颜梓抬头,她会看到傅子安的口型很清晰地说着两个字——主人。

    你是我的主人。

    颜梓与自己的卧室仅一墙之隔,她轻声攀上了傅子安的后背,很轻很轻。

    我想和你有个家。

    凉城从来就不是她的家,凉城也没有她的家。

    在何颜面前她想的是我要趋似。

    而在傅子安面前她想的是,我想和你有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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