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学附属医院的门槛永远高不可攀，冰帝大学附属医院也是同样。
医院门口有着规划良好又宽阔的车道，方便那些富豪患者们乘坐的高级进口车的停靠。另一方面，对于没有开车前来就医的人们，就要爬上几百节的台阶，才能看到医院门口醒目的招牌和明亮忙碌的接待大厅。
清水爬上楼梯，擦擦额上的沁出的汗水，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穿着冰帝高中部的制服过来，咨询台的小护士还特地多看了她几眼，大概在猜测她是哪个医生的家属。
清水的父亲的确在这里任职，但是她过来却是因为别的事。
她在三楼的一间私人病房前停下，门口挂着牌子上写着天海的姓氏。
清水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少女坐在窗边。
“嗨，天海。”
“清水，你来了。”天海转过头来微笑起来，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到来。
“今天的课堂笔记。”清水把事先复印好的笔记放在桌子上，过去的两周里，她每天都会来这里报到，顺便给住院的天海带来笔记。
“麻烦你了。”天海说。
即便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天海还戴着一顶毛线帽，穿着夹袄。化疗不光让她的头发大量脱落，也让她变得弱不禁风。
“学校怎么样？”虽然病痛无时无刻的折磨着天海，但是她还是乐观的问起了学校里的事。
“还是那样。”清水给天海倒了一杯水，坐在她的身边：“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事。”
天海笑了下：“下周就是圣诞节了，学校里应该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吧。”
“我是没有什么发现啦。”清水说着，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翻出礼物来。
是用玻璃纸包着的姜饼。
“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清水同学的料理，我还是很期待的。”天海依旧微笑着接过来，拿出一块姜饼咬了一小口：“果然一如既往的好吃。”
“好吃下次我再带来。”
“麻烦你了。”
她俩不再说话，只是一起望着窗外冬日惨淡的天空。
没多久，天海的哥哥来探病，清水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我明天再来看你。”临走的时候，她对依旧坐在窗边的天海说道。
“好啊，我等你。”天海挥手和她告别。
走出医院大门，天已蒙蒙黑，冬日稀薄又冷冽的空气让清水的大脑瞬间清醒许多。
她准备去乘坐地铁，可是却发现月票不见了，她翻遍了书包也没找到。
大概是落在天海的病房了吧。
清水这么想着，准备返回去取，回头走到一半，却碰到了天海的哥哥。
“找这个吗？”他摇了摇手中的月票。
清水接过来，发现确实是自己的月票，想着对方特地送出来就急忙鞠躬道谢：“谢谢您……”
“不必了。”天海的哥哥冷冰冰的说：“我说，我们能聊聊么，清水小姐。”
清水愣了下，下意识的点头：“可以啊，是天海的病？”
“并不是那件事。”天海哥哥的个子大约有一百八十多公分，此事在路灯下俯视清水，表情和眼神绝非友善。
“妹妹的病，两个月前就检查出来了。”他说：“因为是末期，基本上我们已经放弃治疗希望……”
“本来刚检查出来就打算让妹妹住院，但是妹妹坚持想继续留在冰帝度过最后这段时光，学校里那些女生的针对和欺负，她原本也打算默默的忍耐过去的。”
“但是呢……”天海哥哥露出嘲讽的讥笑：“没想到妹妹的计划被清水大小姐打破，在学校里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妹妹也不得不休学。”
“这也就算了，你还每天好心的送来课堂笔记，你不知道妹妹已经不能回去学校了吗？那些笔记有什么用？”
“送来自制的料理和姜饼，难道不知道她因为化疗的作用，已经逐渐失去味觉了吗？”
“你说的那些学校里的日常，也只会让妹妹难过——那是她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去的地方。”
“所以清水大小姐，为了我妹妹能安静的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能不能拜托你收起你那自我满足式的怜悯与同情，以后不要再出现了！”
天海哥哥一口气说完，他的胸膛因为激动而起伏，看清水的表情带着满满的反感。
清水无声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天海在12月23日的下午三点钟去世，冰帝正在上寒假前的最后一堂课。
这个消息是经由天海的指导老师发布在班级的line群里，很快又传播到其他班级。
回复的信息尽是惋惜，bbs上也都是安慰的话，就好像根本没人记得之前天海曾被针对和欺负的事，大家都在拼命回忆天海所有的点点滴滴，一致称赞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副会长，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同级生。
放学的铃声一响起，大家放下手机，开始期待明天的圣诞节以及之后的春节长假，回去的途中他们也许会八卦一下有关天海的故事，但是过不了多久，天海这个名字就会被抛到脑后，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大多数冰帝的学生都会淡忘这个名字。
就好像她在他们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牧野他们也和天海聊过几句，就商量着要不要去告别会。她们依稀记得天海和清水的关系最好，所以就来问她怎么办。
“我就……不过去了。”清水低头说完这句话，在大家的沉默中收拾好书包，去学生会继续自己的工作。
她是学生会今天的值日生，负责在学生们离开之后，检查所有的教室。
清水独自一人在学生会，慢慢的等着所有人离开学校，然后在光线逐渐暗下来的教学楼中一间一间的检查过去。
清水在三楼的音乐教室看到了迹部，他坐在自己惯常坐着的位置，闭着眼睛，无声的流了满脸的泪，不知是为谁。
清水在自行车库外面的台阶看到忍足，寒冷的冬日傍晚，他穿着单薄的运动服，手中握着网球，倚在墙边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望向天空。
清水在黑暗中走上通往天台的台阶，一路走着上去，她耳畔仿佛响起，初次在这里遇到天海时两人的对话。
“炸虾和鸡块吃吗？”
“好啊，谢谢。”
“水果也一起给你？”
“好啊，谢谢。”
如果能一早预知到此时此刻，那时候应该说点更好听的话，而不是机械的重复。
天台的风很大，清水一直走到铁网边。她能看到篮球场上还有人在摸黑练习投篮，运动场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跑步，一圈又一圈。
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的人生，什么都不会变。
清水低头，她站在天台的边缘，底下是花坛。夏天这里曾经种的什么花，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也许，努力一点能够看清楚吧。于是清水眯起眼，更加努力的向前倾斜着身体，试图看清黑暗中五层楼之下的花坛。
直到，一个急促又担心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清水？”与声音一起来到的是一双有力的手。
那双手环过清水的腰，将她牢牢抱起来，连抱带拖的让她远离了天台危险的边缘。
等到了安全地带，那双手松开清水，清水刚待喘口气，被又被那只手一把推到了墙上。
“你、在、做、什、么？”
泷荻之介的双手按在清水身体两侧的墙壁上，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出这句话。
“我是值日生。要检查学校所有的地方。”清水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头发，平静的回答。
她的回答让泷薄薄的双唇抿在一起，这是他想要生气的前兆。
“你在这里做什么？”清水一点一点的找回理智，尽量用寻常的语气问他。
“我……”泷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牧野她们问清水参不参加天海告别会的时候，泷做为同班同学也在场，不可避免的听到了清水的回答。
既然所有人都惊讶清水对于天海离世的态度，泷自然不例外。
他几乎是一路跟着清水，跟着她走过音乐教室，走过自行车棚，见到迹部和忍足，走遍学校每一个角落，又一路跟到了天台。
如果是平时的清水，一早就会发现泷一直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然而这个下午她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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