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时候,骆君摇听到了袭影的禀告:“喻将军一大早从外面回来,衣服都湿透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骆君摇歪歪脑袋去看谢衍,谢衍淡定地道:“去见他夫人了吧。”
谢衍并没有见过罗娘子,先帝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先帝身边的人处理,先帝驾崩之后他常驻边关,这些事情是由境园的总管和王府长史处理。
不过他曾经也听喻明秋说起过自己的妻子,那似乎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所以摇摇的判断并没有错,如果喻明秋回来第一时间就回家,罗娘子不但不会怨他,甚至会心生怜惜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但喻明秋明显回来好些天了,却在被罗娘子撞见之后才回家,不受点罪是不大可能的。
对此谢衍并没有什么想法,虽然他跟喻明秋是朋友、同袍,但他对朋友的私事没有兴趣。
骆君摇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道:“都跟他说了他那样不行,活该他被拒之门外。”
谢衍看着她道:“摇摇打算和喻夫人合作?”
骆君摇道:“我是不大懂这些,罗姐姐毕竟独自经营绮罗坊这么多年,这一行懂得肯定比我们多。她又是喻将军的夫人,自然比外人要值得信任一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女子。
不是说骆君摇重女轻男,而是这个世道男子的机会远比女子多,她自然是希望尽量扶持女子了。
“如果她跟明秋和好……”
“他们肯定会和好啊。”骆君摇理所当然地道。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罗娘子依然还是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的?只要喻明秋不自己作大死,这两人早晚还是会和好的。
谢衍挑眉道:“如果他们和好了,她就是骁远侯夫人了,还有时间陪你做这些么?”
骆君摇道:“难道我不是摄政王妃吗?”虽然她这个摄政王妃好像真的没有很忙。府中大小事情都有人打理,她只需要停一停就一些重要的事情做决定就好了,还没有母亲管着骆家忙碌。
闻言,谢衍笑了笑点头道:“摇摇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骆君摇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想那么多啦,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且我觉得罗姐姐能这么快来找我,也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骁远侯夫人的身份并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吃过了早膳,谢衍便出门去了。
骆君摇晃晃悠悠地去探望喻明秋,喻将军昨晚在院子里站了一夜,露水将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浸湿了,这会儿回来竟然有些发热,显然是病了。
“王妃,别将这事告诉真娘。”喻明秋躺在床上,因为热度不退脸色通红。
骆君摇撇撇嘴,“你当年能娶到媳妇儿,真是稀奇。”
喻明秋无奈地苦笑,骆君摇挥挥手道:“算啦,你还是好好躺着吧,这些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真让你自己来办,罗姐姐早晚会气得休了你。”
从喻明秋院子里出来,骆君摇撑着下巴思索了半晌,该怎么告诉罗姐姐喻明秋病了这件事才显得不那么刻意呢?
好像怎么做都不太行,毕竟摄政王府和绮罗坊隔得那么远,这话还真不好传。
骆君摇叹了口气,算了。
骆君摇回到书房写了封信,招来一个侍卫吩咐他将信直接送到绮罗坊去。
“启禀王妃,苏小姐来了。”门外,侍卫恭声禀告。
“苏姐姐!”骆君摇眼睛一亮,“快请她进来!”这可是她未来大嫂啊。
不多时,苏蕊便被人请进了花厅。
“苏姐姐!”骆君摇欢喜地叫道。
苏蕊怔了一下,觉得骆君摇今天显得格外热情,于是她也笑道:“摇摇心情很好?”
骆君摇笑道:“当然心情好呀,我大哥不是顺利出来了么?果然,大哥从来就不需要人替他操心的。”
苏蕊笑了笑道:“那倒是要恭喜骆大公子了。”
骆谨言在五城兵马司逛了一圈这件事,上雍除了极少数知情人,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事儿。
骆君摇点点头,“我会替苏姐姐把话带给大哥的。”
苏蕊也没有在意,被骆君摇拉着走到一边坐下,方才道:“骆大公子没事就好,说来倒是我要先谢过骆大公子了。”
“谢什么?”骆君摇好奇道。难道苏姐姐知道大哥是为了她才……看着也不像啊。
苏蕊笑道:“原本萧泓约了好明天再见面,我原本打算再敷衍他一下。不过昨天傍晚我收到他的消息,说是要延后几天,正好也多给了我几天时间周全计划。”
骆君摇掩唇笑道:“他明天当然见不了你。”没有哪个骄傲的男人愿意让未婚妻看到自己无比狼狈的模样,哪怕他并不喜欢这个未婚妻。
萧泓被骆谨言打得相当惨,那狼狈的模样赶着没什么人的时候去跟骆谨言谈判,恐怕已经是萧三公子能承受的全部了。
再让他顶着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去见苏蕊,萧三公子丢不起那个人。
苏蕊也觉得好笑,当然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骆君摇很是不解,“苏姐姐,那位…跟着萧三公子私奔的女子,到底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绝色?”
要知道苏家大小姐本身就是个美人儿,还是太傅家的千金。在上雍贵女间的人缘和名声更是一等一得好。这样的姑娘…也就是年龄不凑巧,不然便是进宫当皇后也是可以的。
就这样,萧三公子还要私奔?
苏蕊轻叹了口气,看了看骆君摇有些欲言又止。
“不能说?”骆君摇眨巴着眼睛,“我嘴很紧的。”
苏蕊摇摇头道:“不是不能说,只是…这在萧家也是一件丢脸至极的事情,萧家按得死死的,所以外人才不知道萧三公子跑了。”
这次倒真不算是萧家不厚道想要坑苏家,估计是萧家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未来亲家说这么丢人的事情,只想自己先暗中解决了再说。
“嗯?”
苏蕊道:“那女子…去年我随大哥和母亲去给萧老夫人祝寿的时候见过一面,本是萧伯父的侧室。”
“噗!咳咳……”骆君摇被呛得连连咳嗽。
小、小……妈文学?这么刺激?!
苏蕊连忙抬手为她顺气,一边道:“那女子应当是跟萧泓差不多年纪,容貌…也算得上是美貌。”但若说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也算不上。
苏蕊不知道萧泓为什么会不惜为了那么一个女子私奔,她也不感兴趣。
如果萧泓好声好气跟她商量解除婚约,她绝不会刁难的。但萧泓却想出如此下作的法子,他是功名情爱双全了,她难道就活该倒霉?
再说了,就算她真的被迫同意了,萧家真的能容得下这件事么?那女子恐怕无论如何也活不了。
她若是萧泓,既然有勇气私奔就干脆带着那女子走得远远的,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出现在人前了。
骆君摇半晌没有言语,苏蕊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才回过神来。
“那苏姐姐,你打算怎么办?”骆君摇关切地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苏蕊笑道:“不用担心,这位萧三公子才学倒是不错,也很有想法。但若说心计,恐怕还不够。”
骆君摇点头表示赞同,那萧三公子一看就是被娇养坏了的世家子弟。虽然不算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却也天真得很。
稍微有些城府心计的人也做不出来他做的事情。
他或许认为苏蕊毕竟是个闺中弱女子,被他拿捏住了把柄就只能任由他搓圆捏扁了。却不知道,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有时候恰巧便是女子。
“苏姐姐想怎么收拾他?”骆君摇道。
苏蕊抿唇道:“我打算先答应他。”
“啊?”骆君摇望着她不说话。
苏蕊捏捏她精致漂亮的小脸,笑道:“他不是想要要挟我么?我们不妨看看,谁手里的筹码更多一些。”
骆君摇道:“苏姐姐想要先扣下那女子做人质?萧泓恐怕不会答应。”萧三公子只是有点天真,又不是傻子。
苏蕊道:“他很快就顾不上那位姑娘。”
对上骆君摇的视线,苏蕊笑道:“毕竟,在上雍苏家才算是东道主,萧家已经很多年不在上雍了。他不该认为,手里捏着我的把柄就能直接上门来跟我谈判。”
骆君摇撑着下巴道:“我倒是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他若是发现自己占不了上方,干脆放弃那女子鱼死网破咬死了不认,苏姐姐你要怎么办?”
萧泓拐带父亲的妾室,被发现了最多也就是前途毁了,或者被逐出萧家罢了。萧家现在都还没有动作,显然是还对他抱有希望的。但苏蕊的把柄若是被萧泓给放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骆君摇知道必然是对苏姐姐的名声有极大的影响,才会让她如此慎重。
男子的名声和女子的名声虽然都很重要,重要性却不可同日而语。
苏蕊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得先从他手里拿一件东西回来。”
骆君摇精神一振,“需要帮忙吗?”苏蕊明显是不想惊动苏家,那肯定需要有人帮忙才行。
苏蕊摇头,“不用,有人会帮我的。”
见苏蕊成竹在胸的模样,骆君摇也就不再追问了。
只是苏姐姐太厉害了,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决的话,她大哥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骆君摇摇摇头飞快地将这个想法甩到了脑后:大哥要是连媳妇儿都追不到,那就活该他单身呗。
于是,两人很快便换了个话题,转而讨论起骆君摇的工坊大计起来。
皇城另一边五城兵马司旁边的质子府里。
蕲族质子府里一如往常的寂静无声,姬容神色淡漠地坐在树下喝茶。枯黄的树叶从枝头被风吹落,飘落在他跟前的桌上。
他也不在意,随手将枯叶捡起放到了一边地上。
姬容对面白靖容披着一件暗金色披风跪坐在坐垫上,她一只手托腮,手肘撑着左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俊秀的少年。
姬容眉宇间隐隐有些不耐烦,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白靖容嫣然笑道:“不愧是我儿子,长得真好看。听说…那什么上雍风华录上,我儿也有一席之地呢。”
姬容放下了茶杯,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靖容淡淡道:“你和阮家大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儿…该不会做出逃婚这样幼稚的举动,让母亲为难吧?”
姬容冷笑一声,“我连上雍皇城都出不了,逃去哪儿?”
白靖容叹气道:“我替你娶阮家大小姐可是废了不少心思和代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骆家那小姑娘?那可是谢衍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他会弄死你的。”
姬容冷冷道:“这些都是你说的,不要推到我身上。”
白靖容笑道:“那就是不喜欢那小姑娘了,那么…阿容,你还是不肯告诉母亲,你刚到上雍的时候,为什么要故意接近那小姑娘吗?”
姬容神色漠然,显然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白靖容摇摇头,“罢了,母亲教你一个道理。千万别想着利用女子的情爱达到你的目的,固然…这世上有千万个傻女人,痴傻的愿意为你不顾一切。但是,有的女人也是不能惹的,一不小心惹上一个,就得万劫不复。就算不说谢衍,你也不想想…前车之鉴,尚未远呢。”
穆安王府那位玄昱公子,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
姬容道:“母亲想得太多了,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白靖容也不以为意,道:“罢了,孩子长大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肯告诉母亲了。你竟然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也不管你对阮家大小姐是何想法,这个婚……必须得成!”
姬容沉默不语,白靖容也不在意,慢慢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走去。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依然端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相送意思的姬容道:“你想留在上雍尽可以拖延谈判时间,不必弄出这么一出。”
白靖容笑道:“想什么呢?你大哥四哥还在家里等着我,若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母亲恨不得今天便启程回去。”
“所以,你想利用我的婚事做什么?”姬容丝毫不受她的影响,冷冷地问道。
白靖容不答,俯身伸出手轻抚着他俊美却苍白的面容,语气怜爱地道:“可惜了,我儿这般聪慧,若非你实在身体太弱,担不起蕲族王位,母亲当真有些舍不得你呢。”
姬容冷冷地抬手打掉了那只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
白靖容笑了笑,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目送白靖容带着人离去,姬容神色依然淡漠地没有丝毫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枯叶悄然掉落在了对面的茶杯里。
姬容眸光微动了一下,突然开口道:“她来上雍,除了和大盛结盟,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个灰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几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道:“或许与余沉有关。”
“哦?”姬容回头看着那灰衣男子,低声道。
灰衣男子道:“夫人这次特意带余沉来上雍,本就不合常理。”
余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带他来上雍遇到的麻烦只会比一个高手所能产生的实际用途低。前些天在城外遇到的事情,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想杀余沉的人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姬容垂眸思索着,“我记得…传说余沉是白蔟之子?”
灰衣男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殿下想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姬容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大盛没有人知道么?若不是大盛摄政王有意放余沉一条生路,那日在城外,他根本就回不来。”
灰衣男子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院子里安静了好半晌,姬容方才淡淡道:“传信给骆家大公子,就说我请他喝茶。”
“是,殿下。”灰衣男子恭声应是,然后站起身来传神飞快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小院里重回安静,姬容独自一人坐在树下,慢慢伸手为自己添了些热茶。
“母亲,你总是那么喜欢将人当棋子随意拨弄。”姬容淡淡道:“但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甘心让你任意拨弄的,当年你便因此而败,如今…也还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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