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夭逸想得出神,抓在床榻角上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苏染染发现了,有些担心地跑上前去捂住了君夭逸的手,睁大黑曜石一样纯净的眼睛,皱着眉头说道:

    “娘亲说过,逝者已矣。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染染一起回大胤,神仙哥哥和你一样大,我可以做你和神仙哥哥两个人的妹妹,我们三个人一起生活,一起玩,好不好?”

    君夭逸忽然心中一阵烦闷,陷入一股他之前从来不屑于辨认的焦灼之中。

    三个人?一起?

    可是,他们两个是亲兄妹,他是什么?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外人!

    这股焦灼像一条毒蛇,阴森地盘旋上他的颈侧,他听到自己在嘶气,就像蛇在吐着信子:“这是伤药,治你身上的伤。”

    苏染染的身上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擦伤,跌伤,还有虫子咬出来的伤。

    君夭逸露出了一抹阴谲诡异的笑,他听到苏染染欢喜地接过药瓶时真心诚意的“谢谢”,听到她毫不犹豫将那瓶药撒到伤口上后发出的灼烧皮肉的“嘶啦”声。

    君夭逸垂下纤长的眼睫,抿了抿唇。

    他递给苏染染的,是一瓶毒药。

    “啊!”苏染染痛得尖叫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她惨白的脸上滚落下来,她颤抖着小小的身子,慢慢蹲下,一双眼睛却倔强地发亮,紧紧咬着嘴唇。

    这解药真疼啊。

    这是苏染染晕过去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梦中的苏染染痛苦地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虚弱地嘤咛了一声。

    床头坐着的君夭逸收回思绪,不禁伏低身子,将苏染染被子上的褶皱小心地抚平。

    他真想把这个小东西毁了。

    这样她的哥哥,就可以和他一样,体会失去妹妹的痛苦了。

    如果是从前,君夭逸一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阻止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

    苏染染咳嗽了一声,悠悠转醒。

    而君夭逸仍然坐在她身边,和苏染染刚晕过去时相比,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一下。

    苏染染不明就里地看着支着下巴盯着自己的君夭逸,强撑着精神,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拿错解药了?我怎么感觉更疼了?”

    “哦,我故意的。”君夭逸恶劣地笑了笑,向苏染染扫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苏染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故意的?

    她又被骗了?

    君夭逸说着又漫不经心地再丢给苏染染一瓶药。

    “这个是对的药吗?”苏染染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看向那瓶药有些迟疑。

    不为别的,是因为这瓶药是君夭逸给的,他用那只抓过虫子的手,拿过这瓶药,然后给她……

    “是。”君夭逸懒洋洋地回答,心里自嘲,自以为苏染染不会相信他。

    虽然这确实是真的伤药。

    既然她不信,那他就没有办法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君夭逸震惊了。

    苏染染认真听完他说的话后,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把新的药撒在了伤口上!

    伤口痊愈了,苏染染开心地拍着手笑道:“谢谢你。”

    能救命的,脏就脏吧!

    君夭逸有些迷茫,也有些烦躁,他不顾苏染染疑惑的呼喊,掀开帘子走出去,找了个地方开始喝闷酒。

    在酒精的催眠下,君夭逸眼神迷离地抬起头,第一次觉得夜空这样冷寂。

    他不就是想有家人,想有一个妹妹么,为什么就这么难?

    “啪!”君夭逸狠狠将一个酒坛子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撒了一地,他弯腰俯身捡起一片,勾起唇角仔细端详着,眼眸深邃不见底。

    忽然,他将瓷片狠狠扎进自己的胳膊里!

    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伤口滑落下来,君夭逸静静地看着,伸出手指轻轻蘸了一点送进口里,忽然笑了。

    “原来我的血液也是温热的。”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人的情感了呢?

    “尊上!”一旁的侍卫见状想要上前,却被喝止。

    “滚!都给我滚!”君夭逸大吼道。

    侍卫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神色担忧,尊上继续这样的话,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赶来的苏染染看见的就是这诡异血腥的一幕。

    面容苍白的男人颓废地捧着酒坛仰头喝酒,血液和酒液混在一起,在他鲜红的袍子上纵横交错,染出一道道暗渍。

    还是那张金色的面具,只是那双璀璨潋滟的凤眼已经不再明亮。

    苏染染也被这忽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像是摸了火一般撤回手,心有余悸地盯着不远处的君夭逸。

    疯了……

    他疯了……

    “芙儿……妹妹……”君夭逸倾尽全力喊出那一声后,已经是十分疲惫,加上酒精的作用,倒头就睡。

    “……君夭逸?”苏染染在一旁观察了半天,发现君夭逸确实睡着了之后,仗着自己身量小,蹑手蹑脚地上前。

    “你是要死了吗?醒醒……”苏染染绕着君夭逸转了两圈,一拍小脑瓜,从空间里拿了两卷绷带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始往君夭逸的伤口上缠。

    整个过程中,她更是尽量直接触碰到君夭逸,脏啊……

    说不定他身上都是虫卵……

    君夭逸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了些什么,苏染染以为是君夭逸在叫她,赶紧手脚并用地凑上去听,可却只听到了模糊的几声“妹妹”。

    苏染染心一沉,有些可怜地看着熟睡的君夭逸,看来君芙的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君夭逸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面色苍白,过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忽然浑身痉挛,颤抖起来。

    苏染染歪了歪小脑袋,小声给他唱起了娘亲从前唱给她的安神曲:“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在苏染染稚嫩的嗓音中,君夭逸渐渐睡熟过去。

    附近的侍卫紧张地看着,生怕君夭逸突然醒来降下雷霆之怒,苏染染却朝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在这儿照顾君夭逸就可以,侍卫们对视一眼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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