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总是不缺看笑话的小人,林妤被当众打入冷宫,不少人等着落井下石,看蒋安如何收场,却迟迟未听到前朝有任何事关皇上如何处置蒋安的风吹草动。

    反倒是因为蒋安最近几个案子办的极好,皇上龙颜大悦,不禁毫无斥责之意,而且倒擢了他参知政事之职。

    如此一来,淑妃之父蒋安便直接位居二品,高了宸妃父亲宋黎整整一个官阶,原本旗鼓相当的后宫二妃在家室地位上便就高下立判了。

    虽说淑妃仍旧是妃位,但皇后之尊,家室必然显赫,蒋安的高升许就是皇帝有意抬举蒋家的第一步。

    这下,那些尚且观望到底支持哪方登上皇后之位的官员便彻底按捺不住,呼啦啦的成群结队明里暗里都想走关系挤进蒋府,蒋安每日下朝,屁股方座上椅子,后脚便有人巴巴地等在门外只求见上一面。

    宫苑之内,人心便如墙头草,个个都长了势利眼,如此,淑妃的琼华宫便络绎盈门,原本与之共理六宫事务的宸妃便“清净”许多。

    广宁宫。

    “娘娘,这个月的账本,请您过目。”

    内侍省之首内侍监梁伯忠立于宸妃座前,示意身后的下属将账本送上前去。

    “各宫各处开销大抵如常,只是路昭仪处开销稍多。”

    梁伯忠躬身道。

    “她怀着身孕,开销大些也是正常的,尤其是她的饮食,你们可要格外照顾。”

    宸妃从账本上抬眸看向梁伯忠。

    “是,娘娘的吩咐小的自然不敢堕怠,以后的饮食必定加倍精细。”

    “娘娘,小的还有一件事请娘娘定夺。”

    又压低了些腰。

    “何事?”

    “下面进贡来的几匹苏绣,淑妃娘娘说赶着做衣服便先挑了。”

    “哦?这账本你们也给她看过了?”

    昨日下面快马加鞭送来几匹苏绣,本因这宫门将近落锁时辰不早,她便未急着拣选赏赐,想着先让内侍省入库,择日再与淑妃一起商量如何分配。才过了半日,这苏绣到了她这里竟就直接捡了别人剩下的。

    如此,今日是内侍省例行送来账本的日子,既然淑妃已然和内侍省照面,这账本想必对方已经过目。

    “这…淑妃娘娘说要看看琼华宫这月所出,就……”

    说到这,梁伯忠便不禁一背冷汗,宸妃行事端方沉稳,颇受李执青睐,如今,纵使淑妃春风得意,但这位宸妃娘娘也不是他能得罪的,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这淑妃要看自己宫里的花销,他总不能拦着。

    梁伯忠迅速抬眼看了宸妃神情,只在心里感叹这内侍省就是个受夹板气的活。

    “没什么问题,还依仗梁内侍差当的仔细。”

    宫里的人她最了解,在此时逞一时只能与淑妃较个高低毫无意义,何况后宫前朝密切相关,此时蒋安风头正盛,稍有不慎便会连同宋黎被其党羽群起攻之。

    见宸妃并未责怪也无其他事务,便赶忙退了出去,走出广宁宫时梁伯忠长长松了口气。

    见梁伯忠离去,方才侍立一旁的祝灵儿不禁撇了撇嘴。

    “娘娘,这帮人惯会见风使舵,现在连这些小事都公然越过娘娘了。”

    “蒋大人升了官再加上荣王殿下颇受朝臣推崇,这是必然的事,我们作为娘娘身边的人,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谨言慎行。”

    这荣王便是淑妃之子李裕,大了李元五岁,便早早封王涉政,朝野内外地位在自然更为稳固,这便也是许多朝臣看好李裕的原因。

    更不用说现在蒋安圣眷优渥,淑妃那边自然呼声甚高。

    话音方落,便见宸妃的另一名陪嫁孟依凝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这孟依凝比祝灵儿年纪更长,如此,行事也稳重许多。

    孟依凝从托盘里端下来一只翠玉茶盅,里面澄净翠绿的茶汤上漂着几朵舒展的菊花。

    “娘娘喝杯茶吧,是您最喜欢的碧螺春,奴婢还给您加了菊花,娘娘正好可以消消火,犯不着和这些人费神。”

    宸妃揉了揉额角,转而拿起茶盅啜饮。

    “小殿下此时想必也该到了,不知道在那边吃住习不习惯。”

    孟依凝看向窗外便无意识喃喃道。

    宸妃听这话不禁笑着打趣:“听起来你倒更像亲娘了。”

    正值雨季,本就降水颇多,今年又赶上了连日的倾盆大雨,直将河道冲垮,洪水奔涌而入,将不少村镇夷为平地。

    近日,李执收到数封平江府知府戴平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由于陆路不通,即使快马加鞭,奏折送来也晚了半月,先送来的奏折上言灾情民情,后面送来的几封此外便还陈列为了应对灾情平江府力所能及做出的举措。

    毕竟,这雨大到连知府邸都冲垮了一半,戴平从外地调任到此不久,能在此种情况下将灾民这般安排整顿便已然十分尽力。

    但与此同时,各地水患皆至,面对各地的求援,皇城禁卫尚不能动,宋朝更因重文轻武的习惯,故可支配的人手并不多。

    如此,李执便派李元亲去赈灾,作为协助,陆婉婉随行,仅率一千侍卫便连夜出发。

    星夜兼程,走了半个多月,方至平江府。

    此时,上午天光正好,最前方的马蹄缓缓站定,望着城门,陆婉婉不禁眯了眯眼。

    为了行军速度,路上便轻车简从,故陆婉婉以及众人并未穿甲,她随即下令众军列队原地整备,随后派了下属将手令送至门内。

    接着,位于队伍中间的后一驾马车上便下来个人,他行至第一驾更豪华的马车后站定,施礼道:“燕公子,平江府到了。”

    此人名叫张敬舟,因着此前曾作为巡抚在各地巡查办案,经验丰富。民乐即国安,这次赈灾李执极为看重,便以张敬舟为巡抚使,陆婉婉李元为副巡抚使。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开轿帘,接着,黑靴落地,李元走下马车,接着与随行的上官一鸣、张敬舟行至队伍前列。

    陆婉婉方下了马站在一旁,便觉身边有人站定。

    “城门也湿了半截,想来这水退去不久。”

    李元道。

    这一路走来,脚下的路愈发泥泞,不知这房屋密集的城里又是个什么景象。

    不一会,城门缓缓而开,接着,便见几人快步迎出。

    为首的一人身穿知府服制,行至面前几步时便噗通跪地施礼。

    “不知巡抚使大人到此,臣平江府知府戴平有失远迎。”

    在宫里久了,便也能以貌识人。平江府富庶繁华,上一任知府在任时意外身亡,戴平才被紧急调任,李元看这戴平眉宽眼阔,便觉其是个生性忠良之人,也应该能将这里治理的不错。

    “戴知府请起,安顿灾民已然是百忙,如此又何来有失远迎一说。”

    张敬舟说话温和谦卑,便很快让几人起身,随后只见那戴平赶忙介绍了身后二人。

    此二人分别为刘宝成、刘宝玉,是一对兄弟,是上任知府在任时便任职于此的,故对地方事务更为熟悉,戴平初来乍到不过两个月便发生水灾,这段时间安抚灾民的工作与多亏二人帮衬。

    刘宝成任平江府榷货务都茶场提辖,负责管理买卖,以及地方军队训练教阅,刘宝玉任平江府左藏库提辖,管理府库。

    军队遂不做过多修整便向城内进发

    几人被戴平安排在知府府邸,随行军士在陆婉婉的指挥下找了个高地就地安营扎寨。

    半月以来,由于缺少食物,灾民已经爆发了几次抢粮暴动,纵使戴平已然将知府府邸的存粮作为赈济分发,却仍是杯水车薪。

    民以食为天,赈灾的第一步便是解决温饱,陆婉婉随即指挥士兵就地取材搭建粥棚,又将剩下的分成几路,分别负责支锅煮粥、修葺房屋,以及巡逻治安。

    如果说陆婉婉率军负责执行,那李元与张敬舟就负责指挥。

    尽管李元素衣简装,但在这个时候,和张敬舟两个人走在街上白白净净,尤其是李元如玉般的气质与面容,便已然引的不少衣着褴褛泥泞的百姓驻足。

    无论他对戴平第一感觉如何,但这些当官的嘴里的话他是不信的。如此,便与张敬舟一起走访民众,毕竟,这平江府是可称之为鱼米之乡的宝地,又怎么会轻易就缺食断粮到如此程度。

    况且以往便有人趁机煽动民情伺机作乱,暴动的个中缘由以及实情还需厘清。

    此次他作为副巡抚使,从官阶品级上来说本就不宜过于高调,何况李元本就不喜依仗家室身份之类去炫耀铺张,而脱下这件华服,便也能在办案行走时方便许多,如此,他便让人只称呼他为燕公子、燕大人,以五品官员的身份示人。

    今日,李元身穿一件水蓝色束袖衣衫,墨发柔顺垂在背后,在头顶仅用一素簪绾好,蓬松碎发随意落在额上作为刘海,微微遮住了利落的眉尾,如此梳妆,倒让李元有些清冷的眉眼看起来更加清秀幼龄。

    脚下的地面堆满了淤泥,每走一步那泥浆都包裹着鞋靴发出噗嗤的黏腻声响,李元贵为人中之龙此时面上却无半点不耐之色。

    他与张敬舟沿街而行,便见路旁不少房屋皆被大水冲至残破。

    李元缓步四顾之时,便蓦地听见一个声音随着主人迅速靠近。

    “别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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