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徐思远参见十皇子。”
徐思远照例行了礼,看着李元在陆婉婉一旁站定。
“阿婉,你去哪了?我没找到你就只好来这里坐着了。”
依着在外面,行了礼后,李熙然亲昵的走上前。
“打架去了。”
陆婉婉颇为得意道。他与李元相识于口角至拳脚,结识于方才的比试,所说不至没大没小,但两人尚且年少本就少受那些礼节约束,早就将什么拘泥一拳打没了去,如此,便相处如普通朋友般自然。
“胡闹,在这皇宫里也如此随意…”
皇宫人多眼杂,一个举动都可能被有心之人拿去作为扳倒对方的把柄。徐思远知陆婉婉不喜拘束,如此便时常叮嘱。
“是他要比的嘛,而且我赢了~”
不等徐思远说完,陆婉婉便俏皮道。
“家妹不懂事,臣代为向燕王殿下赔礼了。”
徐思远转而向李元躬身道,连称呼也用了更为正式的名号,顾不得李元的喜好了。
“无妨,是我主动要比试一番,她也不过是领命罢了。”
如此一席话,听着尊卑有别,却将陆婉婉摘个了干净。
“她是我的朋友,如此,便不必拘礼。”
不待徐思远再说什么感谢殿下宽谅之类的话,李元便率先堵了徐思远的嘴。
“这花?”
徐思远看着陆婉婉手里的花便觉眼熟,他在北地的朋友似乎给他送过类似的干花,说可作为药材,但新鲜的还是第一次见,名字叫什么莲来着。
正当徐思远思索间,便听陆婉婉道:“他送我的,可是衣裙的赔礼呢。”
他虽忘了这花名,但却记着此花珍贵,绝非可随意采摘之物。那朋友说过此花只长在北地的高山峭壁间,即使在宫里也非寻常花木一类,这李元送陆婉婉如此珍贵的花…
实话来讲,让他有些不爽。
此时,不知是不是这难言的嫉妒在作祟,一向守礼的徐思远下意识便抬手摘去了方才因比武而落在陆婉婉发间的那朵花瓣。
回过神时,那花瓣已被徐思远拈在手里。
陆婉婉与徐思远从小一起长大,便一直亲厚的很,如此举动陆婉婉便也未觉过从亲密或有什么不妥。
倒是李元在旁看着,在看到徐思远这般时心里闪过一些莫名的想法,这想法宛如那蜜饯般包裹着薄薄的更加莫名情绪,少年一时形容不出来为哪般,不过有一点他不禁在心里想了。
摘花瓣有什么了不起,他李元也能做。
此次百花宴,李执特意下了旨,赴宴众人不必穿统一规制的礼服,而是穿常服就好,且皇上会亲自评选出这着装最佳者。李执以为不论治国或处世,循规蹈矩不懂创新便不会走得长远。
何况,观衣冠可知脾性,日日在朝堂奏折上,哪个不是义正言辞满口为了江山社稷,而这衣服从衣料、产地、款式、做工皆有讲究,更不用说有了这皇帝亲书作为奖赏,物件是小,荣誉为大,名利当前,如何拿捏取舍,便足以展人心,甚至可窥哪些为一党之营狗。这次宴会又设在室外,名为赏花,如此,繁文缛节少了许多,人自然身心放松,李执打眼瞧着,便能看出许多内容来。
方才刑部尚书蒋安来上前敬酒的时候,李执便看见对方的广袖之下露出了一节里衣袖口,那布料看着制造精密,柔滑纤薄,便当属苏锦局出产的最为上好的苏织密缎,这布穿上之后便仿若无物,也难怪在这么热的天气蒋安内穿此衣。
不过,这苏织密缎产量极少,且不外卖,做好后便快马加鞭送至皇宫,可谓是皇室专供,何况这布他这里也没有几匹,之前进贡的因忙于政事,仍放在库房,蒋安所穿里衣图案为时令新款,作为刑部尚书,并无机会巡查各地,那么蒋安又从哪里得来这么好的衣料。
李执心思玲珑,如果从整个江南官员来将那的确如大海捞针,不过,说到苏锦局,答案便简单许多。既能在御前行走,又能探访各地之人,那便当属各州牧,如此,既到苏地任过职现在又正在临安之人,便唯有一人。
如此营狗不除,朝野必将一团污秽。
待到酒过三巡,日薄西山之时,李执便叫人取来他作好的书画,座下众人被那日头晒了几个时辰却依然耳聪目明,纷纷停下了动作噤声看向李执。
“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
李执目光沉静迥然,看向众人朗声道。
这是李易安的词!
原本因连日操持而有些昏昏欲睡的陆婉婉瞬间打起了精神,这李易安可为当今第一大才女,她的词细腻婉约又不矫揉造作,另不乏豪气壮阔之作,陆婉婉很是喜欢。
能写出这般辞藻的女子定是个胆识与眼界高远不凡之人,如果能认识对方便好了。
陆婉婉想。
只见李执目光似看向这边,随后又逡巡到别处,不一会,便见宫人托着那书画卷轴向自己走来。
“吴总管,宣布吧。”
李执道。
“陆将军之女陆婉婉,枢密院北面房副承旨徐思远,衣冠清丽,雅致端方,赐书画一幅。”
内侍首领吴守清道。
陆婉婉与徐思远连忙接过卷轴谢过恩典。
日前宫中贼人差点道广宁宫放火烧了那处,而今日到场女子后妃之中装扮昳丽者甚广,陆婉婉明白这衣冠之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用意便是李执为了此事做了个形式上的补偿,更进一步,若对方聪明,便会明白皇上此举便是表明他已知晓这其中关窍,如此,便不会再轻举妄动。
不过,表哥今日一袭广袖当真是极其俊雅好看的,虽无锦绣金玉,却在一众暗搓搓盛开的花里格外朗然照人。
三日后,临安城外。
烈日炎炎,官道上便只有寥寥数人车马,更别说这杂草丛丛的小路。
枝叶蒙络间,一老叟踽踽独行,那人背着个布包,跌跌撞撞匆忙行进间,不时回首张望。
行至一片竹林时,忽闻一阵沙沙之声,老叟瞬间警觉如惊弓之鸟,抱住包裹霎时紧缩小步退至一颗粗壮竹旁。
似是风吹穿林打叶之声。
那老叟松了口气,目光打量几许,见周围再无响动便欲继续行进。
这时,只见老叟周身倏地降下几人,对方身穿黑衣蒙面,手执短刀利刃,呈半包围状轻灵跃下。
“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
老叟仅大叫片刻,下一瞬,便蓦地没了声响。
“当啷。”
黑衣人遂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人做樵夫打扮,手里的斧子掉落在地,身后还背着些砍好的柴。
“杀…杀人了!”
那樵夫哆嗦着嘴唇大叫,却是直接呆傻在原地挪不动步。
晴天朗日,竹林里惊起几只飞鸟。
大理寺。
“什么?!赵一死了?不是在家里安顿好了吗?”
听到属下来报,大理寺卿宋黎不禁瞪大了眼拍案而起。这赵一便是那天扑倒在他轿子前的老叟,这段时间他谨遵皇命审理此事,刑部再审时那赵一矢口否认推翻了所有口供,如此,刑部便要求大理寺重新审理。他见事关人命,且赵一贫穷无依便将其安置在自己府中,并安排了人好生保护。
“听管家说是去送早餐时屋里无人应答,管家推开门时,赵一连同行李便都不见了,据说是从后院偷偷翻了墙出去的。”
此案李执很是关注,事已至此,他先去看了赵一的尸首再去向皇上谢罪。
宋黎遂立即阔步而去。
勤政殿。
“臣宋黎办案不力,请皇上责罚。”
语毕,宋黎俯身叩首,是为请罪之举。
“奸人在暗,卿在明,卿何错之有?”
闻言,宋黎松了一口气,李执并未因此怪罪下来。不过,皇上如此说便是知道了什么内情?
“请皇上明鉴。”
宋黎沉声道。
“方才宋卿说与那赵一一起被杀的还有一名樵夫,对吗?”
“是,皇上。”
起初,这尸首放置在临安府衙门,那仵作不知内情,只说是利刃所伤,也许是劫匪所为。
深山老林,老叟孤瓮,一般案件这么推理完全可以,但此事便要复杂许多。
“没有人会在晚上去砍柴,从樵夫可知,案发在白天,而发现尸首处离官道旁的驿站仅百米,什么人敢在临安城外不远又人来人往处行窃?何况赵一可以说身无分文,这般大费周章去抢一个老叟做什么?再者说,赵一因何翻供?又因何私自逃走?”
李执背着手慢慢踱步,依照方才宋黎介绍的情况说出所想。
“不为行窃,只为灭口。皇上英明。”
宋黎再次叩首道。
在他看到两人尸首了解了情况后便做出此番推理,但贸然说出,不知李执对此事态度,便可能被视作推脱责任之行,见皇上对此态度平和,宋黎叩首在地,只需将情况讲明,揣着话权等着李执自己说呢。
闻言,宋黎彻底放下心来,不过,这接下来怎么做还要听李执的意思。
“分别给这两家送去厚礼以作抚慰,另,派人去趟赵一家乡平江府,暗访此事。”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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