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澈,几百条赤红锦鲤在其中游曳,很是怡然自得。
有人洒下一把鱼食,于是转瞬之间,那些鱼儿争先恐后的游来。
它们密密匝匝挤在一处,翻出绯色的浪花。
青衣女子又抓了一把鱼食,抬手洒向更远的地方。
鱼群又翻涌着游了过去。
她面前的水面便只剩一条弱小的锦鲤,身上还带着同类咬出来的伤。
它呆呆傻傻的在水里打着转,不知道食物在哪里,动作迟缓的可怜。
云绵看了它一会儿,俯身从水里捞出它,轻声教育道:
“以后不许打架了。”
绿光闪过,它身上的伤恢复如初,蹦跶着逃离了她的手,飞快游向鱼群。
“绵绵。”
气质儒雅的男人从抄手游廊走下,臂弯搭着秋香色的披风,含着笑向她走来。
“天气凉了。”沈思远将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指尖灵敏的将带子系好。
云绵埋着头,看着他指节上的老茧。
这都是常年握剑磨出来的。
她握住他的手,鼻尖酸涩,“思远,这些年,辛苦你了。”
清晨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柱中飞舞。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年宝光寺漫山的银杏。
那时她还是城主府的小哑巴,随着母亲一起去上香,却不慎与母亲走失。
她蹲在一颗银杏树下,无声的哭泣。
“你哭什么。”
睁开眼,一个容貌精致的小和尚站在她面前。
他身上还背着刚从山上捡回来的柴火,极大一捆,几乎将他压弯了腰。
这是沈思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以后,她最开心就是和母亲去宝光寺上香,然后偷偷溜去找沈思远。
他年少时并不爱说话,甚至到了寡言的地步。
恰好她又是个不能说话的,两人常常相对无言,大眼瞪着小眼,然后“噗呲”一声笑出来。
再后来啊,她去告诉他自己将要成婚时,他默默了良久,终于开了口。
“你哭什么。”
这是他们这辈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时光从不留情,欢愉总在弹指间消逝。
然而上天终是怜悯她的,得以她的魂魄依附在一尾鲤鱼身上,化形那日又那么正正好的撞见了他。
年少时种下的因在这刻破土而出,化为藤蔓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处。
她一醒来就认出了那个枯守在床边的男人。
那个沉默的,稚嫩的小和尚已经长出了长发,面容成熟了许多,眼角甚至还多了一道细纹。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好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绳索。
积攒多年的委屈在那一刻爆发。
“小和尚,你过得好不好?我过得难受极了。”
她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角滑落。
每一滴,都砸在了沈思远的心里。
“屠我满门的凶手与我只有一水之隔,每日寻欢作乐,活的潇洒又肆意,我却杀不了他们。”
三分冷清的月色透过窗格照射进来,投在男人水光闪烁的眼上。
那一刻,隔着时间,隔着岁月,隔着生死,他再一次与年少的爱人相聚,却已是这副模样。
那场大火后,他便再也没哭过。
可那一晚他抱着浑身滚烫的云绵,听她碎碎念着当年。
字字句句皆是恨。
他的眼泪跟着落了一程又一程。
“思远,我一定要杀了梅君生。”云绵擦了擦眼睛,神情坚毅,“我不能让云家几百口人死不瞑目。”
“我会帮你。”沈思远轻轻拥住她,眉间有三分怅然。
“我会做你手中的剑。”
“加上我们呗。”
倏地,天上传来女孩清脆的嗓音。
两人一惊,抬头看去。
那是两男两女四人,正并排坐在屋檐上,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说话的正是昨晚在城主府拦住云绵的温软。
她咧嘴一笑,从屋顶轻盈跃下,走到两人面前,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
云绵警惕的后退一步,“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特意从城主府跑来找你的。”
温软回身指了指暮折三人,语气轻松。
“你也看到啦,我们这边能打的很多,如果真要害你,直接上就行,不需要和你玩阴谋。”
云绵的表情稍微松弛了些,“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问得好。”温软微微一笑,“自然是有求于你。”
修仙界的风气一贯是无利不起早。
世界上哪有什么都不求,一心只想帮助别人的人?
有的话,一定是傻子。
要不然就是有阴谋。
温软不想因为这个,做出许多不必要的解释,反正她本来就有所求,没必要遮遮掩掩。
“你云家的剑仙云隐,曾经帮一个人保管了一样东西,我们想知道云隐去世以后,那东西的下落。”
她如此直爽,反倒让云绵放下了一半的戒心。
的确,如果这个人是梅君生那边的,根本不会和自己说这么多。
云绵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后方的暮折。
更何况——这个人的气息,实在可怖。
哪怕他此刻收了威压,也让她情不自禁的颤栗。
有这样的存在帮忙,梅君生请来的两个修士便不足为虑。
“我父亲生前并未提起过与云隐前辈有关的事。”
云绵的语气好了很多,“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我想想有没有见过。”
温软把那黑色漆盒拿了出来,“是打开这个盒子的东西,应该是一把钥匙。”
征得同意后,云绵接过漆盒,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
目光在触及到上方粗刻的白色小花时,微微一变。
“这个花纹,我曾在祖传的玉佩上见过。”
玉佩?
温软立刻想起了梅君生腰上那一块。
当时她只看到了有字的一面,莫非另一面,就是盒子上同款花纹?
下一刻,云绵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带了浓烈的恨意。
“当时我父亲为了救梅君生受了重伤,就是因为把玉佩给了他防身。”
果然,就是它了。
“当年……”温软斟酌着开口,“到底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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