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倒是快点啊。”明帝下午看过了小儿子,又去碧宇殿瞧了薛恺悦,喂薛恺悦用过晚膳,再赶去麟趾殿同安澜一起照料奕辰,在麟趾殿中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离开,夜里仍旧宿在董云飞的熙和殿。

    董云飞左胳膊受了伤,不能够畅快洗沐,颦着眉头发小脾气,明帝只好哄着人,让侍儿们给大铜盆中放好热水,将人抱放在铜盆中,她亲自拿着巾帕给人擦洗。

    一边擦拭,一边瞧着人原本白皙无暇的身体上错落分布着斑斑勃勃的伤痕,忍不住湿了眼眸,这人为着她的江山社稷、为着她的女儿豁得出性命,让她怎么能不爱他?

    他没有女儿,又不是她的正宫,百年之后,按以往的宫规,是既不能入她的皇陵,也不能享受后世帝王后宫的祭扫,眼下她虽说把宫规改了,可是没有亲生的孩儿,怕是没几个人会真正地记得他。

    她得给他想个法子,或者让人给他写个史传,或者让人给他编个传奇本子,无论如何,不能够让他的事迹湮没无闻。

    明帝这么一出神,手上略慢了一些,董云飞立刻出声催促她,一点都不客气。

    “云儿你着什么急?冷了?”

    明帝看看这内殿里头,只放了一个炭盆,立马加快了速度,董云飞抬起没受伤的手拍了她一下:“陛下你这般匆忙干啥?急着去陪谁?”

    这么晚了,她还能去陪谁?真是个小醋坛子,明帝好脾气地解释:“不是怕你冷嘛,怎得这房里只放一个炭盆?朕让人去加两个。”她说着话,就往殿外走,径直冲着在厢房中候着的跳儿几个喊道:“给你主子再加两个炭盆来。”

    董云飞待她走回来,挑眉看她:“再加两个炭盆,陛下知道得用多少炭吗?”

    明帝哪里知道这个,她大而化之地一摆手:“管它用多少炭,又不是用不起,宝贝怕什么?”

    董云飞笑着呲她:“陛下别装大方,臣侍的份例就一百斤菊花炭、二百斤荔枝炭,拢共三百斤要用三个月呢,可架不住三个炭盆一起烧。”

    明帝微有些诧异:“这么少?朕上次去泉儿殿里,看琼儿给泉儿送木炭,似乎比这个数目要多啊。”

    她不记得顾琼送去的木炭数量是多少了,可是印象中似乎没有这么少。

    董云飞打了个呵欠:“泉哥有女儿嘛,有女儿的冬天的木炭、夏天的冰块都要多一份。”

    这是明帝不知道的,她连忙安慰人:“朕明个儿跟澜儿说,以后这些云儿都同泉儿玉儿三个一样。”

    董云飞的桃花眼倏地亮了一下,向着明帝俏皮一笑:“冬天的木炭就算啦,臣侍又不怕冷,三百斤够用啦,夏天的木块可以多些,越多越凉快,还能用冰镇瓜果。”

    明帝笑着嗔人:“以朕看,木炭多送些,冰块可以少些,身上有旧伤,贪凉可不成。”

    董云飞继续打呵欠,无可无不可地道:“那就随陛下吧,反正别让臣侍再添银子就成,臣侍现在可是个穷人,再有事,只能当陛下给臣侍的红宝石项链了。”

    明帝赶紧承诺:“朕明个儿再给云儿几锭金子,云儿放心大胆地花用吧。”

    怕人着凉,她边说边拎起巾帕接着给人擦拭,没受伤的右臂、舒展的肩颈、漂亮的蝴蝶骨、秀气的腋窝、劲健的胸口、肌理分明的小腹、纤瘦的腰身,擦得尽心尽力,没一点邪念。

    董云飞倒有些动情,虽然他初七夜里才侍寝,可是正值双十年华,血气强旺,此刻便有些春思激荡,他伸手按住明帝的玉手,引着明帝抚慰自己。

    明帝连忙制止:“乖,你还伤着呢,禁不得这般。”

    董云飞抽抽嘴角:“臣侍伤的是胳膊,又不是那处。陛下你想偷懒是不是,那臣侍自己来。”他说完当真要推开明帝的手,换成自己的。

    明帝越发好笑,按住他的手不许他动,低声责备道:“后宫不许自寻欢乐,云儿难道不知道?”

    董云飞歪头看她,桃花眼中涵了一汪春天的丽湖水,活泼泼湿漉漉绿意盈盈,“臣侍没有独自寻欢啊,陛下在场,臣侍怎么能算独自寻欢呢?”

    明帝朝着人红润的嘴唇咬了一口:“狡辩,真是个不乖的宝宝。”

    董云飞立刻反客为主,用那满是水珠的右手扣住明帝的后脑勺,让她不能只是浅尝辄止。明帝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董云飞的左胳膊,遂了人的心愿。

    怕人在水中久了着凉,明帝一吻结束,立刻将人从水中抱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先拿干帕子给人擦了一番,而后将人捂在放了银热壶的锦被里。

    才放好,跳儿就在殿外请示:“启禀圣上,炭盆弄好了。”

    “进来。”跳儿带着两名侍儿一起进来了,两名侍儿手上各自端着一个铜炭盆,跳儿手上拿着一封信,“景卿主子给主子的信。”

    董云飞伸胳膊接过信封,从中抽出信笺来,一目十行地看了看,随口问明帝道:“陛下,澄哥上回给臣侍的信,陛下放哪了?”

    “问这个做什么?澄儿信里说什么了?”明帝避而不答,偏头就要去看董云飞手上的信。

    董云飞把右胳膊抬得高高的,不让她轻易够着。他左胳膊有伤,明帝不敢去硬抢,脱了靴子坐在床上,斜着瞄人手上的信笺。

    董云飞觉察出她在偷看,奋力把信纸举得更高了一些,明帝一眼瞧见在信笺正下方的那行小字,默默地读了一遍:“为问宫中事,提笔寄麟台。我行已一月,可有新花开?”

    读完了心里就乐开了花,对董云飞道:“澄儿也会吃醋呢,这回被朕发现啦,下回他再在朕跟前装云淡风轻,朕可就要拿这信说道说道了。”

    董云飞嗤地一笑:“澄哥啥时候装过云淡风轻?他就是个醋坛子,天天暗戳戳地吃醋,当年说陛下英豪难过美人关,陛下不记得了?真是年纪大了容易健忘。”

    明帝想起当日征玄武的趣事,笑得不能自已,完全没注意到董云飞最后的那句说她年纪大的话,只专心对江澄是个醋坛子这事表示态度:“醋坛子就醋坛子吧,宫里的醋坛子很是不少,不多他一个。”

    她的后宫都是深爱她的男儿,纵然不是像别人家后宅那般天天较劲,可她稍有疏忽,冷落了谁,他们互相之间就会吃点小醋,江澄如此,陈语易也是如此。

    今个儿下午她去筠华殿,原本没指望陈语易会搭理她,毕竟这些天陈语易都是一副专心绘画生人勿近的状态,她哪敢期待今个儿会有不同的待遇呢?

    她刚开始进殿去,陈语易也确实没理她。与以往陈语易独自在画室作画,把两个皇子交于乳父带着不同,今个儿陈语易在画案边上给两个孩子放了一张长条矮几,矮几上铺着画纸放着笔砚,他一边落笔一边教两个孩子画画的诀窍,虽然两个孩子刚开始学,只能算是乱涂一气,可是陈语易教得很认真,既不停下来与她打招呼,也不让两个孩子同她闲聊,生生地从未正画到申时二刻。

    她一个人在边上瞧着他们父子三人作画,既插不上手,也没个坐处,陈语易完全当她不在场一般,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有些尴尬,到申时三刻,她实在是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又惦记着薛恺悦,就起身跟陈语易告辞,说是改天再来看他。

    哪知道陈语易猛地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笔,扫了她一眼道:“臣侍就说么,陛下每回来臣侍这里,心里头都惦记着别人。臣侍也不是那种离了陛下活不得的人,陛下下次再这么着,就先别过来了,啥时候不惦记人家了,再来臣侍这里不迟。”

    陈文卿这话说得又硬又刚,偏偏还很有道理,让她无法反驳,她赶忙拱手道歉,顾不得两个孩子在跟前,向着人赔笑又赔礼:“是朕的错,能站着听小语讲画画的诀窍,是朕的福气,朕不该不珍惜。朕给小语赔礼道歉,宝贝小语别生朕的气了。”

    好说歹说,足足说了一刻钟,又有永和帮腔,陈语易才算是缓了脸色。可是她刚想就此与人言归于好,小声道了句:“朕今晚来给小语暖枕铺床”,陈语易就给了她一个冷森森的眼刀:“陛下你想什么呢?永和的乳父受伤了,他这些天都得跟臣侍睡,陛下过来,让永和睡哪”

    这话是实情,她有些自责没有考虑周全,讪讪地赔话:“朕思虑不周,小语别生气,小语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了,朕翌日过来带他俩玩一下午,让小语歇一歇。今个儿不行,悦儿还在卧床,朕得去看看他。”

    许是看她的态度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陈语易横了她一眼,“行了,别净说好听的了,作速去瞧贵君吧。”

    她这才算是得了恩准,移步去看薛恺悦。

    “陛下,你想什么呢?”董云飞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手中的信笺就朝着她拍了过去,明帝连忙往旁边躲闪,柔声嗔人道:“伤了一只胳膊,还这么凶,同朕动手,可是有违宫规的,云儿小心朕告诉你皇后哥哥。”

    董云飞扁扁嘴唇:“就知道拿皇后哥哥吓唬人。”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把手从她胳膊上移了过来,“澄哥说的男子国是怎么回事?上回澄哥给臣侍的信,被陛下拿去了,信里也是说的这个?”

    明帝不欲把男子国的事讲得太过明白,只模糊讲了下她所知道的男子国的情形,丝毫不提她已经飞鸽传书给安琪,令安琪命将出兵的事。

    可饶是她只说了男子国的情形,董云飞也被震惊到了:“这世上竟然有这般大胆的男儿,真让人想不到。臣侍也就是受伤了,不然非得过去见识见识不可。”

    明帝慌忙阻拦:“这有什么好见识的?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儿学女儿家占山为王,云儿用不着好奇他们,天冷路滑,安安生生地待在宫里养伤才是正经。”

    董云飞没有听出明帝声音中的慌张,继续表达自己的惊讶与兴奋:“一群男儿,学女儿家占山为王,还学女儿家三夫四侍,这得多大的胆子啊,臣侍伤好了,一定得去瞧瞧。”

    他说到这里,还觉得这股子新鲜劲儿下不去,继续往明帝心尖上扎刀子:“这样有趣的事,小从子和玉玉估计都想去瞧瞧,臣侍明个儿就跟他们俩说,让他们回头和臣侍一起去。还有澄哥,澄哥连着问了两回,他多半也好奇,最好我们四个一起去。”

    明帝咬着后槽牙给人泼冷水:“你们四个谁都不准去,谁敢去朕就把谁的腿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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