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亥时了,虽然明帝还没有提出来要走,可是冷清泉想到天子马上就该离开了,不由自主地就去看屏风前边放着的鎏金漏壶。他怕被明帝瞧出来他的舍不得,不敢把看漏壶的动作做得太明显,脖颈的转幅几乎是微不可见的,视线才一接触到漏壶,立刻就又转回来。

    聊天也是一样矛盾,既想抓住已然不多的时光同明帝多说两句,又怕发起了一个难以立刻停止的话题,让明帝不能干脆利落地起驾,倒像是他有意留绊天子,不许她离开一样。越到后来越纠结,到了亥时一刻,他索性就不说话了。

    房间中有短时间的沉默,明帝微觉好奇,眼前的男子实在是安静得不像他原来的样子,她看着他低眉垂目抿唇不语的模样,只觉好玩,抬手就摸上了他轮廓优美的脸颊。

    触手温凉,冷清泉没有躲闪,只是抬起眼眸看了她一下。他这些天吃得不多,虽然回来了好些天了,却并没有长胖,当然也并没有憔悴消瘦,一切都是她记忆中刚刚好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了,嗯?”天色晚了,明帝今个儿又忙了一天,声音有点慵懒,两个又离得如此之近,她更没有必要用高音讲话,声音慵懒中带点低柔,很是撩人。

    冷清泉被她这并非刻意的引逗撩拨得心头一跳,只觉脸颊上的手带了不可忽视的热度,把他原本微凉的肌肤都带得灼热起来了。

    “妻主,妻主该起驾了,臣侍不能再说了。”他诚实地做了回答,贪恋她指腹上的热度,边说边把脸颊往她修长如玉的手指上蹭。

    他的表情是悲伤的,眼神是慌张的,动作是依依不舍的,嘴上说着不能再说,心里头却恨不得让那带着火苗的手指就此留下,再不离开。

    明帝把冷淑君的矛盾与不舍都看在眼底,她没有收回手指,只是盯着他琥珀色的大眼睛温柔而专注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她想要知道他舍不得她,是出于情还是出于欲?

    虽然不管是哪种,她都没打算置之不理,但是不同的原因,她以后会采取不同的做法。

    只盯了一会儿她就放弃了,他那双猫儿眼睛一样莹澈惑人的大眼睛中,除了慌张就是不舍,她既没有从中看出翻腾的欲,也没有从中看到炙热的爱。

    她心里头有一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不欢喜,身为冷清泉的妻主,她既想要他的恭顺与服从,也想要他的迷恋与深情。比起他的恭顺与唯命是从,她更在意的是他对她的爱。

    如今不管是身体还是情感,他都对她没有之前那么缱绻炽热,这让她有一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抽离出去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甚至没有思考就做了决定。可由于这不舒服她很是恶劣地想让人开口留她,她维持着凝视着人的姿势,把手指移到人光洁的下巴上,再从下巴处往下走,到了那脖颈与下颔之间的薄薄软肉上,轻轻摩挲,用略显轻佻的语气问人道:“泉儿真想让朕走吗?”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恶劣的逗弄,也有真的让冷清泉选择的意思。只是如果冷清泉选择让她留下来,那为了不让后宫众人有意见,她可能得让冷清泉继续装病一段时间,如果冷清泉选择忍耐放她离开,那么等祭天大典的时候她就做主把他放出来。

    冷清泉跟了她十一年了,对于她的每一个神色每一个表情都已经足够了解,他此刻不仅把她这不能宣之于口的失落看在眼里,也猜出了她心底的盘算。

    猜出之后,他就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妻主果然是个贪心的,将他禁足了二十几日,拿他的女儿赔偿给别人,上一回更是对他的眷恋不舍恍如无睹,却还是想要他从身到心都对她痴迷贪恋。

    可惜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在知晓了她决意把女儿送出去之后,不能反对她的决定,也理解她的难处,却无法勉强自己再像以前那般爱她。一个多月未曾承恩,他的身体确实渴求她的疼宠,但她那天狠心离去,他在睡梦之中舒缓了自己,此刻已经不是那么难耐。

    他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情浓之时甘愿委屈自己侍奉天子,那只是出于对天子难以自拔的爱,此刻这样的爱意既已转淡,身体又没有强烈的渴盼,对天子的恶劣便不能够甘之如饴。他压着内心的不舍向外逐客:“陛下该走就走吧,臣侍没什么舍不得的。”

    最后这句话欲盖弥彰,但是他的语气淡得如同没有加一点蜂蜜的白开水,明帝有一瞬间的恍惚,猜测这人的话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没等她思索明白,冷清泉已经从她的手掌中移开了身子,神色清冷地立在坐榻边催促她:“天不早了,陛下起驾吧,臣侍不想让人说臣侍在受罚期间魅惑天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像方才那么淡,里面掺杂了一点轻微的怨怼,但这怨怼是如此的轻微,若非仔细辨认,几乎听不出来。他做不到打落牙齿和血吞,可他也做不到同明帝丁是丁卯是卯地争论。

    他不是薛恺悦那种宁折不弯的男儿,也不像董云飞那么桀骜不驯。

    明帝怔了一下,她这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冷淑君对她不如之前那般爱恋了,他甚至为了趋利避害不惜将她往外面推了。知晓了这个事实之后,她的心就沉到了湖底。她原本是嫌过他天真妄为不知人心世事的,在他闯了大祸之后,尤其觉得他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住在玲珑殿心思却一点都不玲珑,那股子糊涂劲儿六宫数第一,可是现在他懂得了厉害,晓得规避风险,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不想成为被他规避的风险。她宁愿他惹了祸,哭着求她庇护,也不想他变成一个心无爱恋只知道循规蹈矩的合格君卿。

    “朕现在不想起驾了,朕就要留在泉儿这里,泉儿不愿意接驾么?”她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可是脸上的认真庄重和凤眸中的志在必得却是一点都不像是要同人商量的意思。

    冷清泉抖了抖眉毛,先前想让他懂得分寸言行谨慎的是她,现在硬是要留在他这里逼着他随心而为肆意而行的也是她,她可真是难伺候。

    只是,不管怎么说,她肯主动留下,终究是爱他的吧?

    他在她站起身向他走过来的时候,没等她伸胳膊抢先伸手环住了她纤劲的腰身,等她刚扣住他的后脑勺他就倾过去主动寻上了她的朱唇,待把那梦中的甘甜品尝了干净,他身上的衣裳已被天子全数解下了。

    白净劲实的宽肩细腰,艳色无边的胸膛,无遮无拦地落在天子眼里。

    这是在外殿呢,冷清泉微有些着恼,想要责备一句,瞬间想到他连受罚期间留宿天子的事都做出来了,还豁不出去这点颜面么?

    明帝瞧着眼前人就那么平静淡然地站在那里,脸上既没有羞愤欲绝的神情,也没有咬着唇瓣委屈隐忍的动作,仿佛只要她肯要,他的颜面尊严便可以悉数奉上。

    她心中的爱意泛滥成灾,这才是她喜欢的他,是四月里苦练琵琶花房中百般柔情只为拢住她的心的他。

    只是,她抬眼看了一眼虚掩着的殿门,伸手把人抱了起来,快步往内殿走,进到内殿,把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床榻上,而后在人耳边小声道:“等朕一下。”

    说完,她就运起内力,奔了出去,到得院子外头,对跟着来的抬辇宫侍吩咐道:“朕有事同淑君商量,你们一个时辰后来接朕,朕今晚回紫宸殿洗沐歇宿。”

    吩咐完之后,她重新奔了回来,先拿了门栓把殿门栓死,而后边解自己的凤袍边往内殿中走,到得床前,已是一缕不剩。

    “泉儿,朕好看么?”她的凤眸中情意灼灼,视线更是有些露骨地在冷清泉腰腹之间流连反复。

    冷清泉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染了情思的大眼睛痴痴地盯住那高山雪莲看,“陛下。”

    “乖,喊妻主。”时辰有限,明帝不欲浪费分毫,一步跨到脚踏上,直接抚上了人细腻的肌肤。

    欢愉最短,一个时辰也不过是两番缠绵,明帝恋恋不舍地逼迫自己起身,还没坐起来,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冷清泉用那犹带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她问:“妻主要走?臣侍服侍得不好?”明明刚才他能感受到两个人都是十分满足,怎得她还要走呢?

    “乖,朕不想让人说你是个妖君。”明帝答得坦荡,因为心里已经拿定主意,祭天大典之后就把他放出来,她对自己宠过就走,也没有什么愧疚。

    冷清泉抿了唇不说话,明帝这个理由勉强过得去,可是他食髓知味,并没有那么好打发。明帝看着人瞬间愁闷起来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被他拴得死死的。

    “乖,最会服侍的就是你,不准胡思乱想。”他在枕席间是最会柔情小意的,因为爱她,无所不肯,她今日是真的快意。

    她说完就奔了出去,先把自己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穿在身上,再把他的也全都拣了起来,抱到内殿中,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这才果断地转身往外面走。她的脚步匆匆,生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就要留下来。

    可是她知道她必须走,所以走得没有犹豫。

    她从来不想让他做她的贤君,但她知道他如果变成人人口中欲得而诛之的妖孽,她也未必能护他周全,比起以前她学会了替他掩藏。

    他已经赔出去了唯一的女儿,她决不能让他再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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