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没有接话,他的确是在生明帝的气,或者说他对明帝很失望,可是这话不能直接说出来,身为天子的后宫,只有天子生他们气的份,没有他们生天子气的道理,这一点已经进宫好几年的他,是很清楚的。

    但是不接话就是表示默认,顾琼体谅地笑笑,没有逼他一定把话说出来,“小从啊,我觉得这件事情必然是有缘故的,陛下是个周到的人,每回赏赐东西,都是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大家所得的东西,价值数量都差不多,这回也不会是故意不给你。”

    距离最近的一次,明帝分派天祥节地方送的贡品,他得了十五样东西,林从也是十五样东西,别的君卿们,董云飞十五样,与他和林从一样,薛恺悦和赵玉泽都是十六样,比他俩多一些,但也只多一样,算不得多么的不公平。

    林从听了便接话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不是故意的,比故意还让我难过。”

    若是故意的,或者是他犯了什么错,需要敲打,不是故意的,才表明他在她心里,是比不上别人的。既比不上赵玉泽,也比不上薛恺悦,还比不上董云飞。

    恩宠不够分了,就先尽着他们三个最后再理会他,哪怕他都已经去董云飞的殿里争宠了,她的心里仍旧只有他们三个,把他凉了好几天,连句安抚的话都没有,后来还是董云飞不能承宠,才宣召的他。眼下分东西,又是先紧着他们三个,到他这里分完了,索性就不给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堂堂的林府公子,居然有一天会处处不如人。他从小是个骄傲的人,家里只有他和姐姐两个,所有的东西财物,全是尽着他,父亲接任了家主后,对他和姐姐几乎是同样看待,上上下下的婢仆管家都拿他当小姐尊重,他从来没有受过气,十五岁之前甚至都不知道男儿不如女儿是什么意思,如今进了宫,女儿都生了,却发现在天子心中,自己是个不如人的,这让他怎么接受?

    顾琼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来林从所说的不是故意的才更加让他难过是什么意思,他笑着向人确认道:“小从是觉得陛下这阵子待你不如贵君敏君和嘉君是吗?”

    林从没有接话,他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话不能对着人承认,哪怕顾琼是主动过来问他的,他也不能承认。薛恺悦、赵玉泽、董云飞,哪一个不是他在战场上的生死之交?他吃一同上过战场的兄弟的醋,被人知道了,别人只会笑他心胸狭隘。

    顾琼见状,便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用极为温和的语气道:“陛下这阵子确实疼爱敏君和嘉君疼爱得紧,你因为这个吃味,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男儿家,便是再英杰豪迈,遇到感情的事上,仍旧是小儿女,坦白说,别说是你了,便是我,这阵子也眼红他们三个呢。”

    顾琼说到这里,缓了一缓,而后用极为果截的语气下了断语:“眼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眼红不过是表示你我都是爱陛下的。咱们又不是那些个从升斗小民之家嫁到豪门世家的男儿,失宠了连吃饭都成问题,凭你我的母家,就算是陛下一辈子不来看咱们呢,咱们也能衣食无忧地过日子,用得着眼红别人吗?”

    他讲完这句,又换了一个口气,不是那种斩钉截铁的爽利了,而是既缠绵又执著,仿佛春蚕吐丝,雪山溪流:“说到底,咱们心里头有陛下,才会眼红别人,若是心里头没陛下,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还管陛下的心思?”

    这话说得极为透彻,也极能深入人的内心,林从大为认可,但他仍旧没接话,他只是拿眼睛看着椅子对面的多宝柜。

    这款多宝柜是个极繁复的款式,有好几个小格都有独立的门,每一个门都镂刻了精美的图案,并且每个图案都不相同。其中有一图正是骁马逐日,他只觉自己便如这骁勇的神马一般,再骁勇无敌,心里头也是恋着太阳的,那耀眼的白日多看他一眼他就欢喜,少看他一眼他就痛苦。

    顾琼见林从视线落在多宝柜上,便也跟着看向多宝柜,瞧见右上角没有门的小格上放了一款赤玉雕成的长鼻子小象,这个小象他是认得的,明帝出征白虎时念着林从在宫中待产,特意捎给林从的礼物,宫中独此一份。

    他便轻声开导人道:“宫里人多,每个人也都有不同的情况,陛下难免今个儿爱这个多一些,明个儿更宠那个一些。但她是个多情的女儿,便是一时之间有厚薄,久了也都是一样的。”

    他掰着手指头举例子道:“贵君前几年的恩宠也不是最盛的,那会子陛下急着开枝散叶,想着贵君已经生了皇长女,一月里面只宠他一回的时候也是有的。可是如今疼他疼到骨子里,有了身孕也不碍留宿。”

    “知柔在刚和陛下两情相悦的时候,是很得宠的,那会子我刚出了双满月,瞧着知柔独自占了半个月的恩宠心里头也是很吃醋的,可是过后再想想,倒也犯不着,那阵子陛下比较疼他罢了,但是疼他并不意味着就不疼别人了。眼下他病在床上又成了最不承宠的了,从他闹绝食到现在陛下只宠了他一回,还是十三那天他过生日的时候,可是陛下心里何尝少疼他一点儿呢?”

    “别的不说,就说这暖阁每日家一车一车地烧木柴,八个宫侍专门管灶口,两班倒地往那三个灶口里面填柴掏灰清灰运灰,光这笔费用每天就得一两银子。昨个儿就连皇后哥哥都说知柔也就亏嫁的是陛下,换个稍微差一点的人家,怕是早就没命了。”

    “还有淑君,从我进宫淑君的恩宠都是普通普通的,你和嘉君进宫之后,宫里人多了,陛下待他越发平常了,有一阵子我都替他愁得慌,年龄上去了,进宫的年头也久了,家世也不是最好的,又没个孩儿,往后余生不知道怎么可怜呢,那会子我天天跟自己说,决不能活成冷琴卿。”

    “可是如今怎么着呢?他闯了那么大的祸,陛下说是要狠狠罚他,可是一不降他的位分,二不许人怠慢他,还隔一日就亲自去看他一回,以我瞧着,顶多再过一个月,陛下就得把他放出来。”

    顾琼的声音很是温柔,絮絮叨叨的,像是和煦的晚风在这后殿中缓缓吹拂,还带来一阵晚香玉的芬芳。

    林从心里的郁闷不知不觉就消了大半,但他没有见到明帝,心里的结终是不能彻底的除掉。顾琼见人神情松弛了,便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他也不指望把林果君劝的一点气都没有,看看开始降下来的夜幕,笑着把话题打住了:“你要是对今日之事有什么疑问,不妨直接问陛下,我想她一定会有说法的。天不早了,我去皇后殿里瞧瞧,明个儿就是柳太君的寿诞,皇后那边想来有一堆的事,我就不在你这里多坐了。”

    林从听他这么说,自然不留他。

    顾琼笑着离开,往安澜殿里去。

    安澜正在麟趾殿里忙碌,见顾琼到了,便埋怨他道:“你怎得来得这般迟?我等你好一会儿啦。”

    顾琼笑着向安澜行礼,自行坐在离安澜最近的椅子上,小声解释道:“陛下不知怎的,没给小从分酒糟鱼,小从有些不自在,臣侍去劝了劝他。”

    安澜没有自称本宫,他便也用了讲悄悄话的语气,把自己的行事讲给安澜听,既是汇报了自己在做什么,也是把林从这两日不大自在的意思告诉安澜。

    此事安澜已经听宏儿讲过了,他知道是林从受了委屈,更生气那个倩儿不会办事,但他忙得要死,没功夫多管,听得顾琼这么说,便轻声道:“这事是倩儿不对,陛下给了柳太君一坛子,又怕晚膳回不来,自己留下了一坛子,东西就不够分的了,倩儿明知道是这么个情形,却不跟小从讲,好像东西很多,单单不给小从一样,这不是火上浇油么?等小从闹起来,陛下又该烦心了,多亏了你去开导。陛下这两天也够可怜的,事情一个接一个。”

    顾琼刚要表示谦虚,就被安澜后面的话给惊住了:“宫里又出什么事了?”

    安澜小声道:“不是宫里,是惠亲王病重了,陛下这会子正在惠王府探疾呢。”

    这是顾琼所不知的,他疑惑地询问道:“惠王前一阵子尔雅出阁的时候不是还好吗?怎得忽然就病重了?”

    安澜蹙了蹙两道远山般俊雅的长眉:“就是尔雅出阁的时候提着一口气,让人瞧着还好,那股子劲儿卸了,又赶上天冷,人就撑不住了,听护卫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了。她若是三五日薨了,光给她守灵吊唁,陛下就得忙上好些天了。下个月还有祭天大典,这可不是事儿都赶到一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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