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儿”,明帝出声喊他。

    冷清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应她,“陛下”,他的声音毫无感情,目光也是迟钝呆滞的的,甚至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应该站起来迎接她,一直到明帝走到他跟前了,他才想起来他在她这里是没有座位的。

    “陛下,臣侍没有迎接陛下,罪该万死。”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来,却也没想到要给她行礼,他只是往旁边站了站,把坐榻留给她坐。

    他的神态不是恭顺不是谦卑不是惧怕,更不是殷切的讨好,他只是按照她说的站着听她讲话这个要求来行事,仿佛自己没了灵魂没了思想,只是个依令行事的木偶人。

    明帝瞧着这样的冷清泉,只觉心里头像针扎一样的痛。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冷清泉,剑胆琴心的,活泼明朗的,温柔贤惠的,娇嗔吃醋的,风情万种的,隐忍顺从的,可唯独没见过这般木偶人一样了无生意的他。

    不能让泉儿这样子下去了,她是要罚他,可不是要让他了无生趣,更不是要让他从此意志消沉,最终香消玉殒,

    明帝的脑筋转得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她就想了个主意。

    她先不入座,就那么站着问他:“泉儿,你知道小莫辞职了吗?”

    冷清泉茫然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小莫辞职了,没有人跟他讲,他这几天虽然不是与世隔绝,可是见过他的人也没有同他讲过小莫的事。

    “小莫辞职了,朕的皇仪宫眼下没有主管了,朕的日常起居没人打理,朕身边需要个人,泉儿,你愿意暂时住到紫宸殿的偏殿一阵子吗?”明帝话说得很快,问题提得却很轻柔,她很怕用果断坚决的语气会让冷清泉觉得她在逼迫他。

    “可是臣侍不能承恩。”冷清泉毫无光泽的眼眸闪了两下,话说得有点迟疑。

    “虽然不能承恩,但能够每天都见到朕不是吗?”明帝用极为温柔的语气继续诱惑人。她当然知道冷清泉不能承恩,而她每晚要么召幸别人要么去别人殿里留宿,对于冷清泉来说不能承恩还要伺候她沐浴更衣,伺候她用早膳,给她梳发,这未免有点残忍。然而她实在不能保证如果他继续住在玲珑殿里,她能够每天都过来一趟。

    身为天子她实在是太忙了。前朝江澄不在,她和柳笙两个要处理所有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忙碌。柳笙本就不耐烦处理琐事,眼下又兼着内侍省主管大臣的身份,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自然也就毫不客气地把能推给她处理的政事全都推给她,光日常政务,就比以往多了不止一两成。

    偏偏这两天既有西境的奸细需要纠察,又有各地的医者汇聚京城等着参加太医院试,朝廷需要确定考试章程,更有西南蕉州的属县发生了地震,朝廷需要派遣官员协助蕉州督抚叶世珍安置灾民。

    事多且杂,这个当口皇仪宫主管小莫又卸了任,原本属于小莫的差事一时半刻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只能每一项找个人暂时顶替。

    朝政如此繁忙,后宫的事情也并不轻松,薛恺悦有身孕,沈知柔在病中,安澜宫务繁忙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她哪一处都要时不时地去用个午膳晚膳,晚上更是不得闲,林从和赵玉泽都渴盼她的恩宠,还有年轻又没有女嗣的董云飞,她自己在心中做的临幸安排,已经排到了月底。

    最好的办法是把冷清泉暂时挪到皇仪宫去,这样她既有人服侍梳洗,能够吃上热乎的早膳,又能见缝插针地每天都同冷清泉待上一到两个时辰。

    去到皇仪宫里住着,每天都能见到明帝,这个诱惑着实够大,冷清泉心动了一下,然而,他仍旧没敢答应。若是他天天待在皇仪宫,那向辰怎么办呢?向辰还能天天跑去皇仪宫见他不成?就算向辰愿意多跑几步路,只怕柳太君那边也不会每天都派人去送。

    能够每天都见到妻主,固然好,可若是需要用见不到女儿为换,他不知道这个替换值与不值。

    这么想着,他便摇了摇头,“陛下,臣侍不能去,向儿眼下虽然住在庆寿宫,但她每天都要过来用晚膳的,臣侍去了皇仪宫,向儿就见不到臣侍了。”

    若是明帝不提这个茬口,他也无意于把向辰重被柳太君接去庆寿宫住宿了这件事讲出来,可既是明帝提了,他也不想替柳太君包涵。

    明帝已经从安澜那里知道柳太君捏了软柿子的事,对于向辰又住在庆寿宫了并不惊讶,她思量了一番冷清泉的说辞,也觉得让冷清泉挪到皇仪宫,的确会有新的问题,她立刻就调整了主意,她用从善如流的语气对人言道:“泉儿这么说,朕便不勉强泉儿了,朕方才这么提议,不过是为了能够经常见到泉儿,泉儿不能过去,朕勤往泉儿这里跑着点也就是了,朕隔一天来一趟吧。”

    每天都来,她着实有些难以做到,隔一天来一趟应该还是能够保证的。

    冷清泉眨着形状优美但皮下满是暗青的大眼睛看她,想要确定她话中的真假。他回宫四五天了,她一直晾着他,今个儿才过来,一来就跟他说让他挪皇仪宫去,他拒绝了,她又说隔一天来一趟,仿佛他没有在受罚,仿佛他还是她放在心口上的人。

    他不敢相信她对他还有这样的情分。

    明帝见人的表情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却也不解释,她上前一步,揽着人的腰往坐榻上走,到得坐榻上她先坐了下来,而后胳膊略一用力,把人也给带了下来:“泉儿坐。”

    冷清泉在她的用力拖拽下,侧着坐到了坐榻上,坐下来之后,他垂了眼眸不去看她。她没有再说不许他坐着的话,他才不会提醒她,可是除此之外,他也不想主动说什么,说什么都表示他在求饶,他不想这样子没有骨气。

    明帝待人坐下后,就搂着人的腰微微用力,让人斜靠在她怀里,而后在人的耳边轻声道:“朕知道向儿的事了,等过了柳叔叔的寿诞,澜儿就会解决的,泉儿你先忍耐几天。”

    又让他忍耐?不过她既然知道了,那么向辰应该过些天就可以回来住了。

    明帝觑着人的神色,见人神情不那么懊恼了,便朝着人的耳孔呵了口气,柔声问人道:“琼儿送的礼物,泉儿喜欢吗?那两样首饰,泉儿试过了没?”

    一阵痒痒顺着耳朵直窜入内心,冷清泉把耳朵向一旁躲了躲,没有接话。

    那些首饰又不是她送的,他才懒得试。

    泉儿比以前话少太多了,明帝又是心疼又是感慨,眼光扫着桌案上的宫廷故事和礼物锦盒,确定这些东西全都没有打开过,便笑着对人道:“朕帮泉儿掌掌眼。”

    她说着话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向桌案,到得桌案上,把三个印有天心楼徽记的锦盒全都打开,她之前只吩咐了顾琼给冷清泉拿两件首饰过来,却并不知道是哪两件,此刻三个首饰盒中,一个放着吊坠一个放着对镯一个放着膏脂,她便毫不迟疑地先把吊坠拿了过来。

    “这个宝石成色不错,链子也精致,朕给泉儿戴上。”她不等人拒绝,便用手拨开人的衣领,把细链吊坠给人围在脖子上,围好之后,快速扣上扣环,手指却并不急着拿开,指腹在人那洁白脆弱的脖颈上来回按抚,感受到颈部血管那有力的跳动,她才起身去拿镯子。

    “陛下,不要了吧。”冷清泉不大想试了,他今个儿连梳妆都没梳妆,她却给他戴吊坠试镯子,他哪有这样的心情,更何况,他在养病,穿戴得再华丽,也无法出门见人。

    然而明帝却是看不得他这一幅暮气沉沉的样子,她便是用逼迫的也要让他重新燃起生命的火焰,她恍如不闻地把两个镯子拿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的小脸吩咐道:“泉儿乖,朕想看你戴呢。”

    你想看,可是臣侍不想戴啊,冷清泉在心里默默地呐喊,然而头顶的视线太具有压迫性,他不敢把这话嚷出来。

    明帝看人不开口,便进一步言道:“乖,把手腕亮出来,让朕给你戴上。”

    冷清泉无声地拒绝。

    泉儿真的是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了他呢,明帝心头有火苗在往外冒,但是她压制住了这火苗,继续用温柔却坚定的声音道:“泉儿害羞了?嗯,那朕自己来。”

    她说完便弯下腰来,先把人左手的衣袖往上卷了卷,而后小心地托起人左手的手腕,像看无价之宝一般看了一瞬,感叹道:“这双手既会弹琴又会练剑,朕真是越看越爱呢。”

    冷清泉很想把手腕抽回去,可是对上她满是珍惜的视线,听到她说越看越爱的话,心里头就柔软起来。

    明帝趁着人怔忡的功夫,把镯子给人缓缓地戴到腕子上。

    戴完左手戴右手。两只都戴好,她站起身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满意地夸赞道:“琼儿的眼光真是不错,这吊坠和对镯都适合泉儿呢。”

    冷清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陛下喜欢的,怎么会错呢?”

    他说完便抿住了唇,他知道这话有酸顾琼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想收回去,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在明帝心里比不过顾琼,如今,却没有这样的信心了。

    泉儿这是话里有话啊,明帝眯眼笑了笑,同样意有所指地道:“人非圣贤,都会出错的,别说朕喜欢的人了,便是朕也会犯错,也不只是朕了,史书上多少英明神武的帝王,也都会出错。”

    冷清泉听她把话题重新绕回到自己做错事上头,便把视线移向了一边。

    明帝却是不许他这样子避开问题,她要让他充分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与她没有隔膜地共度下半生,因而她看着人的眼睛,语气温柔地询问人道:“泉儿想不想知道史书上那些帝王都是怎么犯错的?”

    冷清泉抬起头来,哭笑不得地问道:“如果臣侍说不想,陛下就不讲了么?”

    他已经瞧出来了,她今个儿过来,就是要用这种温柔的态度来逼他接受,可是,该死的,她如果对他疾言厉色,他或许还能生出反抗她的勇气,她用这样温柔的态度,让他怎么样拒绝她?

    明帝莞尔一笑,前去桌案上把那叠宫廷故事拿了两三页过来,自己坐到坐榻上,左胳膊搂着人的肩,右手拿着字迹清晰的书纸,略看了一眼,便开始讲给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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