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君,您绣了好一会儿了,累不累?累的话奴家替您绣两针吧,奴家的针线功夫不敢跟正君比,可也不至于丑陋。”那紫衣男儿换了一身青绸衣裳,瞧着素雅恬淡,站在顾琼身边,莺声细语。

    顾琼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董云飞。

    董云飞因为今个儿要去县衙,此刻仍旧是女子装扮。他一同顾琼用过午膳,这紫衣男儿就从隔壁房间中出来找他。昨个儿那县令接了案子,却借口案情重大,要向知州禀报,没有当场判决,他怕把紫衣男儿和那二十三留在花下醉会让他们遭到老板郎的报复,就跟县令交涉了一番,把他们都带到了所住的客栈中来。

    那二十三还好,老老实实地服药养伤,这紫衣男儿却是十分缠人,从昨个儿用晚膳开始,就殷勤地给董云飞夹菜盛汤,饭后得知董云飞没有带贴身侍儿来,主动要求给董云飞浣洗衣裳。董云飞还没来得及答话,顾琼就抢着道:“这些事向来都是本君做的,无需别人插手。”

    董云飞见顾琼这么说,乐得玩闹,笑呵呵地附和道:“正君不让你管,你就别管了。”

    紫衣男儿没想到顾琼居然是正君,很有些惊讶,但他毕竟是在欢楼中打混多年的男儿了,立刻就明白要想让董云飞收他,得先争得顾琼的同意才行。今个儿一天他就围着顾琼献殷勤,吃饭的时候给顾琼夹菜端汤自不必说,饭前伺候顾琼净手,饭后伺候顾琼漱口,又再三问顾琼要不要捏肩捶背。顾琼拒绝了,因为这欢楼的官司未结,他暂时没什么事,就拿出绣绷给明帝绣腰带,那男儿在旁边伺候了半晌,提出来替他刺绣。

    顾琼见董云飞闭着眼睛根本没看见他瞪他,只好自己拒绝这紫衣男儿:“这是给我家妻主绣的,就不劳动你了。”

    那紫衣男儿听了,脸上便露出既羡慕又惭愧的表情:“那就辛苦正君啦,奴家去给正君泡茶吧,正君忙完了也就好用了。”

    顾琼不大饮茶,又想跟董云飞商量下这事怎么办,就不跟这紫衣男儿啰嗦了,直接逐客:“你还是去隔壁照料二十三吧,本君身边有荇儿呢,荇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紫衣男儿听了,放下手上的水壶,讪讪地退了出去,经过董云飞的时候,停了下来问顾琼道:“小姐好像睡着了,这个天气有点凉了,奴家给小姐盖个薄被子啊?”

    真是比自己还关心董云飞呢,顾琼语气淡漠地道:“本君会给他盖的,你且出去吧。”

    那紫衣男儿听了,噙着嘴唇思量了一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君,您就让小姐收了奴家吧,奴家什么都会做,做饭啊刺绣啊,奴家都会的,只要正君同意,奴家一定唯正君马首是瞻。”

    顾琼皱眉:“做饭刺绣这些本君自己就会,用不着你。”

    那紫衣男儿并不气馁,继续哀求道:“奴家知道正君不会乐意让奴家伺候小姐,可奴家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求正君收留了奴家吧,奴家在正君身边做个小郎侍儿,也强似再回那花下醉了。”

    这人是非要粘着他们了?顾琼有些不快,语气比方才更加冷硬了些:“本君身边侍儿一大堆,不缺你这一个。”

    那紫衣男儿听了,不敢再争,苦着一张小脸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看了董云飞一眼,迈着小碎步到隔壁去了。

    顾琼瞧这紫衣男儿离开时的情形,很有一种自己是恶毒正君,而这男儿是受气小侍的感觉,他放下手中的绣绷,两步走到董云飞跟前,低声喊他:“你啥时候把人打发走?”

    董云飞悠闲自得地听顾琼和这男儿斗嘴,听得正有趣,斗嘴声停了,连忙睁开眼道:“他无处可去了,琼哥。”他昨个儿晚上又盘问了这紫衣那儿半天,确定这紫衣男儿真的是身世凄惨无家可归了,相比之下那个二十三是被拐娘拐来的,家中有母父亲人,一旦官司判下了,就能由官府护送回乡,倒不算太可怜的。

    顾琼有些没想到,却不愿意就此松口,“他无处可去了,他也不能跟着咱们呀。”

    董云飞不大在意地道:“让他先跟着咱们,等回了京,我再给他安排,正好我也没带侍儿,让他先给我洗洗衣裳叠叠被褥啥的。”

    顾琼一耸眉头,坚决不同意:“不成,不成,我决不能让他跟着你。”

    董云飞大觉好笑,伸手拍拍顾琼的肩膀道:“琼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醋?吃得还是这种不相干的醋。”

    自己为他着想,怕他让明帝误会,他居然说自己在吃醋?顾琼大为生气,指着隔壁房间道:“他看你的眼神柔情脉脉的,还跪着求我同意你收他,我瞧他不顺眼怎么了?”

    董云飞吐了吐舌头,很是体贴地道:“当着我琼哥的面对我柔情脉脉,那还行,那一定得打发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绕到顾琼身后,扶着顾琼的双肩让他坐在躺椅上,自己则斜坐在躺椅的扶手上,伸胳膊揽着顾琼的脖子道:“任凭他美如天仙贵如金童,只要我琼哥瞧他不顺眼,那就不能留着。”

    嘿,这人怎么油嘴滑舌起来比女儿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顾琼白了他一眼,作势去打他的胳膊:“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吗?”

    明帝宫中十个人,他跟谁都没有大矛盾,他若是个拈酸吃醋的,能跟大家都处得来吗?

    董云飞一跃而起,躲到一旁去,而后笑嘻嘻地向着顾琼抱了抱拳:“琼哥最大度了,错的人是我,是我。”

    顾琼哼了一声,“当然是你了,你也太能招人了。”不仅招女儿还招男儿,他要是明帝,说什么也不能把董云飞放出宫来。

    董云飞拍拍衣襟:“等明个儿县令判了案子,我就把衣裳换回来,他一瞧也就明白了。”

    京城的安远侯府中,赵湘正坐在她父亲房里听她父亲秦氏唠叨她:“这都多少天了,你咋还不跟他提呢?你这孩子,真真是急死我了。”

    赵湘小声嘟哝道:“爹爹,您急什么呢?满打满算也才三天,昨个儿才除了孝,您也让晔儿过一天好日子啊。”

    秦氏气得拿靠枕砸她:“你这孩子,是为父我不让他过好日子吗?明明是他自己拢不住妻主,让妻主在外面有了人,人家肚子都大了,进门那是早晚的事,他就算是躲得过今儿还能躲得过明儿吗?”

    赵湘听了就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论起来真正让岳晔难堪的人不是她的父亲秦氏而是她。

    是她把岳晔陷入到又要被人说没有魅力拢住妻主又不得不装贤惠装大度容纳小莫的悲惨境地。

    秦氏见她沉默,越发地气盛了,指着岳晔所住的揽胜苑的方向道:“为父知道他是大家公子,心里头骄傲,容不下人,可谁不是大家公子了?哪个家世好点的男儿能容得下人?为父年轻时那股子骄傲劲儿也不输他的。”

    赵湘连忙恭维:“这个女儿信。”

    她父亲秦氏虽然不是秦瑛一族的嫡系,母家也颇为过得,最重要的是她父亲生得极其漂亮,就算是她没见过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可光看看她和哥哥赵玉泽的长相,也能猜到父亲当年必定是个大美人。

    这样级别的美人大凡有点家世,那就是妻主的掌心宝。

    秦氏听了赵湘的恭维,比之前舒服了些,语重心长地教导她道:“若是那莫主管没怀孕,他不想让人进门,为父也就由着他了。可现在人主管怀上了,咱总不能不负责吧?若是一般的男儿咱不负责,顶多被骂两声,莫主管可是圣上宫里的主管,咱不负责就算圣上不追究咱,只怕那些御史们也不会依的。调戏天子近侍又不肯娶回府中,往大了说是藐视天子,往小了说也是置天子的圣誉于不顾,你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赵湘把头低下了,她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是对的。

    秦氏拍了拍她,很是果断地下了最后通牒:“莫主管肚子里的是为父的孙女儿,为父不能瞧着他进不了门,你若是不敢跟岳晔提,那就由为父跟他讲。”

    赵湘小声央求:“爹爹再容我一日,我明个儿跟晔儿讲,今个儿且让晔儿歇息一日,也让他再舒坦一日。”

    小莫进了门,岳晔估计得有好些天不能适应,她且陪他再快活一晚吧。

    揽胜苑中,岳晔听了乳父荀氏的回报,这几日对赵湘的气愤就消了好些,荀氏更是在旁边替赵湘说好话:“要说湘小姐,真是个不错的,一不喜欢打男儿,二不逛欢楼,三不进赌坊,还很体贴公子。莫主管这事也是世家豪门中都会有的,要不公子您就认了吧。”

    岳晔合上眼睛,轻轻地摇摇头:“阿湘的确是个不错的,可正因为她是个不错的,我才不能把她分给别人。”

    若是个不好的妻主,他就算是拱手让人,也没什么遗憾的。可是赵湘,他叹了口气,赵湘比他还小一些呢,他是她的第一个男儿,她对他言听计从,从不嫌他能干,就算是他言辞锋利咄咄逼人,她也只是笑着求饶,从不认为他的态度不合乎男德,枕席间更是柔情款款唯恐他不舒畅不欢喜,这样好的妻主,他怎么舍得分给小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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