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面面相觑,沈知柔低声叹息:“看来皇后平日里待我们大家,算是克制了。”

    沈知柔这话正中薛恺悦心事,薛恺悦暗道依安澜这脾气,自己那日与他拌嘴,竟未受丝毫责罚,也是难得了,他原以为安澜比之宁满为人更宽厚性情也更温和,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安澜多半是努力收着脾气,这才对自己和沈知柔几个格外宽容。他这么想着,就感慨地道:“本是有脾气的人,却克制着自己不发作,这比本是好脾气的人一直做好人还要难,皇后当真是难得了。”

    薛恺悦说完这话,本想着赵玉泽几个会跟着抒发感叹,哪知赵玉泽和陈语易各自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微妙,就连林从都低头不语,薛恺悦颇为奇怪,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陈语易抿唇轻笑:“对不对的,都过去了,如今说这些个也没甚意思。”

    赵玉泽跟着灿然一笑,岔开话题:“恺哥待会儿用过午膳还要去凝翠河吗?”

    提起凝翠河,薛恺悦瞬间就忘了眼前种种,只凝神思量凝翠河那边的情形,凝翠河昨个儿傍晚已经离堤面不到一尺高了,昨夜又下了半夜雨,今个儿上午虽说雨势小了很多,可是到现在都是淅淅沥沥地没个止歇,这凝翠河的水也不知道漫没漫上堤岸。

    赵玉泽看他沉思不语,连忙问道:“怎么了?恺哥看上去很忧心的样子?”

    薛恺悦蹙眉道:“这凝翠河的水,昨个儿就快到河堤了,现下也不知道怎样了,我下午还是想和云飞过去看看。”

    赵玉泽听了便慨然道:“这么着,我和小从子也跟你俩一起过去吧,凝翠河若是出险,这京城周边的百姓,日子就不好过了。”

    林从吃了一筷子松鼠鳜鱼,插话道:“不止是百姓呢,这凝翠河一带没有哪家的田地?我们林家的庄田就离这凝翠河极近,倘若被淹了,我姐姐有的哭呢,小云子家和语哥家也在那一带有田呢。”

    薛恺悦也有些担心凝翠河出险会淹到民田,但他与赵玉泽等人不同,他除了宫中的这些亲人就再无亲人了,他自己也没有一亩私田,此刻只是挂念还在守河堤的老部下们。

    薛恺悦不接话,其他人就接话了,陈语易用勺子舀了一勺莲子汤,小声道:“我们陈家原本大部分田产都在江州,去年冬天才在河边上买了一块地,没想到头一年就遇上了雨灾。”

    沈知柔听了就浅抚心口,颇为庆幸地道:“还好我们沈家的产业都在绍州,不用担心京城的雨。”

    董云飞听了就笑了,沈知柔有些不快,用他那双极具特色的单眼皮大眼睛瞪了董云飞一眼,细声细气地问道:“嘉君你笑什么?我们沈家是不如你们董家嘛,我们只是地方上有两个闲钱的富户罢了,比不得你们董家世世代代都是京城豪门。”

    董云飞听了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沈知柔见状就嘟嘴不语了,董云飞四顾看看,见周边几席都在各自闲聊,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诚恳地赔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方才不过是觉得知柔你天天在宫里住着,一点都不知道沈家的事情罢了。”

    沈知柔脸上的不悦散去了,董云飞接着道:“这两年沈家在京郊买了三块田了,凝翠河边那块最大,是去岁冬天才买的。买那块田的时候,陛下知道了很不高兴。”

    沈知柔一听就急了:“她们怎得不告诉我?”

    董云飞声音压得更低了:“她们敢告诉你吗?告诉你了,你还让她们买田?也不止是沈家了,玉玉家琼哥家都买了,那几块田,我都去看过,全离凝翠河不远。”

    赵玉泽听了也急了:“我家也买了?我,我居然不知道。”

    董云飞不管赵玉泽和沈知柔的焦急,只继续透漏信息:“你们俩这两年都不怎么出宫,家里人要做什么事,想瞒着你们,还不容易?语哥家那块田也不是去岁冬天买的,是今年春天买的,对外说是去岁冬天买的罢了。”

    这下赵玉泽四个全都看向了董云飞,薛恺悦也好奇地问道:“云飞你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得这么详细?”董云飞知道沈、赵两家买地也就罢了,毕竟这是很难瞒人的,可他居然连陈家买地的时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背后必是有缘故的。

    董云飞一笑,一扫四周,见有几个夫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无聊地四处打量,便笑道:“这里人多,回头再说,语哥也不必着急,赶明儿我去筠华殿喝茶,慢慢告诉语哥。”

    董云飞既这么着,众人也就不再追问,只默默地用膳。

    四个人一同骑马前往凝翠河的路上,赵玉泽就开口问董云飞道:“小云子你别说话只说一半啊,你是怎么知道亲戚们买田的?”

    董云飞一笑,对赵玉泽道:“玉玉你先别问这个,你先告诉我,今个儿恺哥和知柔夸皇后,你怎得不说话呢?”

    此事也是薛恺悦好奇的,他也跟着询问:“我印象中,皇后没有做什么欺负玉玉的事吧?”

    赵玉泽举目四望,见四周只有茫茫雨幕,前后十丈内再无别人,这才道:“皇后是没有做什么事欺负我,可皇后今个儿这样的雷厉风行,我也没觉得奇怪。为什么呢,虽然这几年大家关系越来越好,可是前些年那也是争过斗过的。”

    赵玉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恺哥你是运气够好,一跟了陛下就有了身孕,生了公主就晋了君位,可我晋君位的时候是没有身孕的,为何也能晋君位呢?恺哥你想想,若是皇后不同意,陛下能晋我君位么?可他为什么会同意呢?后来陛下极为宠我,可是小从子和小云子就一起进宫了,小从子进宫也就罢了,陛下看上了小从子,怎得小云子也进宫了呢?”

    薛恺悦疑惑地道:“小云子进宫,不是董家送进来的吗?”

    董云飞接话道:“是郑岚郑大人怂恿我家里把我送进来的呀。”

    赵玉泽道:“是这样没错,可是皇后若是不同意,小云子能进来吗?毕竟那会子陛下还没见过小云子,谈不上非纳小云子不可。”

    薛恺悦越发不明白了:“皇后,皇后为何会同意呢?”

    赵玉泽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恺哥你也是懂兵法的,连这个都想不到吗?我一开始很是不忿。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在宫里生活的哪个不是可怜人?皇后他本心不坏,这么些年,从未故意找过谁的麻烦,也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算得上慈和大度了,这些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薛恺悦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索性就不说话了,赵玉泽左右看看,就继续道:“我们大家之间的争斗细想想也都还好,在宫里过日子嘛,争啊斗的,都是难免的,后来知柔宠盛,我不也跟他别过苗头吗?还拿澄澄分过知柔的恩宠,只是澄澄太不懂这些个了,没怎么分到。不过再怎么样,咱们大家都没害过人,都没弄出过人命,这在历代皇宫中已经算是不错了。”

    薛恺悦暗暗点头,林从忽然道:“玉玉,我和小云子跟澄哥一道出使玄武那次,你跟我们一起去,是皇后安排的还是?”

    赵玉泽感慨道:“我自己要求的,我看琼哥有了身孕,皇后那么失落,就跟陛下要求跟你们俩一起去,这样咱们能携手对敌,皇后也能有机会多承些恩宠,苍天不负苦心,皇后果然是在咱们三个都不在宫里的时候得了凤胎的。”

    薛恺悦听了甚是吃惊,他原以为赵玉泽和林从、董云飞三个一起随着江澄去玄武,是明帝为了日后攻打玄武才做的安排,哪知竟是赵玉泽主动这么做的,他想了下,问道:“那之前呢?我记得去玄武之前,你就和澄之去了趟江州,那会子你就想着避让皇后了吗?”

    赵玉泽声音缥缈:“那倒不是,那会子我在宫里待久了,本就想出去逛逛,陛下今个儿宠琼哥,明个儿宠小从子,弄得我每天都紧张兮兮的,我心里一烦,就磨着陛下让她同意我跟澄澄出去。陛下那会儿也顾不上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林从不大好意思地道:“我进宫,让玉玉受委屈了。”

    赵玉泽毫不在意地笑道:“小从子你道什么歉,你要是道歉,我就得给恺哥道歉,那恺哥呢,怕是得给语哥道歉,这还道得过来吗?”

    薛恺悦听了心中仍旧有疑问,他追问道:“玉玉,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赵玉泽叹气:“澄澄进宫之后,我观察了他好久,我本来以为他那个年龄才回宫,一定会想法子争宠,就算是不争宠,也得想法子报仇,把之前陷害他的人都给报复了,可谁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每天忙的、想的都是国家的事,你跟他聊个天,他给你谈的都是外面的风景,然后我就觉得我们之前的那些争啊斗的,都太没有意思了。”

    赵玉泽这番话说得薛恺悦几个唏嘘不已,薛恺悦暗暗思索,他是什么时候不想只在宫里做个君卿的?大概就是从江澄让他招男兵开始的,做了男兵的统帅,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参与了一统四国的时代浪潮,他的心就很难安于一方狭小的天地了。

    赵玉泽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他一扬马鞭向董云飞道:“小云子你再不讲,咱们可就要到凝翠河了。”

    董云飞笑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不过陛下和澄哥定的方案还没实施,我方才不好当着朱实堂里那么多人讲罢了。这两年文官武将、女儿男儿都在买地,京城周边的地都快被买光了,春天里陛下就和澄哥商量,要限制大家买地,还要对官员家已有的田地征税,不过这事还没实施,不知究竟如何。”

    这事就不是薛恺悦能够理解的了,朝中的事,他向来是一知半解,他又没有母家的田产要关心,索性不再接话,只管催马。赵玉泽和林从见他不说话,也都没再接茬,一行人打马直奔凝翠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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