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贾母如此询问,袁春忙答应着上前,一边儿给贾母问安贺寿,一边儿命抱琴将那盆万寿菊放在八仙桌儿上,自己亲自搀扶着贾母上前细看。
贾母就近细看了片刻,笑道:“这花儿好。模样好,名字也好!喜庆。可有什么讲究?”
袁春就随便讲了几句万寿菊的功用,无非是“清热解毒,祛风化痰”之类。反正智障系统随时待机,这些知识都是现成的。
贾母一边儿听一边儿连着点头,不住口地又夸赞了几句,便就轻声叹息道:“还是元丫头有心,知道心疼祖母,小小年纪,竟比你老爷太太都懂事。”
老太太这话一说,贾政和王夫人都连忙起身一脸惶恐地赔罪。毕竟说到底,让老太太大寿的日子还要糟心,都是他们的不是。
袁春也跟着垂头辞谢,口称“不敢”,一边儿却早已看出了场上的症结——这一准儿是她爹贾政因为女人问题闹得难看了。
而且显然还不是一般的难看。
估计跟凤姐儿过生日,贾琏在家里私会鲍二家的那回差不多。
就是说为什么老太太骂贾政的话跟骂贾琏的话也差不多呢,感情这事儿,她老人家早就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们,哪个不拈花惹草、偷腥惹骚。只是同王夫人跟凤姐儿一般泼辣敢闹的正室却不多。
同是金陵王家出来的嫡姑娘,王夫人现在可以说是跟后来风光无限的凤姐儿差不多霸气。再加上因着已经生养了一儿一女,她比全篇只有巧姐儿一个女儿的凤姐儿更多了一重底气。
偏偏贾政又一向自诩是个出仕的,哪怕只是老父贾代善临终遗本换来的面子赏赐。那也是个员外郎,正经的官儿老爷,必然是要脸面的。
平日里在闺中自然怎么都行,他也一向有些惧内的名声在身上,故此这么多年来都老老实实的,大面儿上总没有出过错。
但昨夜同僚相邀,一时贪杯吃多了酒,加上被起哄打趣儿壮了胆只,便做了些眠花宿柳的“风雅”之事。不巧正好就被王夫人撞见,闹将起来,让他很是丢了些颜面。
他那些平日里积攒的憋气俱都借着酒劲儿都发散了出来,两相加成之下,这事儿就愈发弄得无法收场了。
简直难办啊。
很明显,因着王夫人年纪渐大、周姨娘又是个锯嘴儿葫芦,贾政早就已经审美疲劳。
这回借着王夫人全力操持贾母生辰的时候同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偷腥私会,果然就被王夫人给当场抓获了。
王夫人气得几乎死过去,平素也是厉害惯了,全然不肯轻放。一来二去,闹腾到了贾母的面前,好巧不巧,还是贾母生日正日子,这不是存心给老太太添堵么。
不过,袁春也大概知道王夫人的用意——这是想要“敲山震虎”。靠把事儿闹大来逼迫老太太给她撑腰呢……
怎么说呢,想法儿倒是挺大胆的,就是有点儿太过天真了。
贾母可是贾政的亲妈,怎么着也不可能厚此薄彼,真为了王夫人委屈自己的儿子。
虽然说,王夫人已经给贾政生了一儿一女。但是大户人家,谁不盼着多子多福?
特别是贾母,她光是自己就跟老太爷生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自然希望后代子孙也儿女满堂,福寿绵长了。
至于是不是嫡出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反正得多。
贾政跟王夫人现在都已经三十好几了,膝下居然只得一儿一女,简直是太过于人丁单薄了。
之前看在王夫人为二房生下了嫡长子贾珠和嫡长女袁春的面子上,贾母也不好多言。
等到这个时候,贾政年纪已经不算小,且居然已经有了些荤素不忌的趋势,王夫人这个“不能容人”的问题就严重了。
袁春在片刻之间就看透了这场闹剧的本质,也预见到了最终的结局,虽然心中感叹,却也不好多言。
好在袁春之前也早有准备,准备等会儿陪着王夫人私下说话的时候,跟她把话说透,再安抚一二便可。
怎么说呢,贾政这种男人没得救药的。与其妄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还不如自己好好生活,做下一个老太太,成为人生赢家。
男人,只会影响您变强的速度啊妈妈。
袁春暗叹即便是王夫人这样厉害的人也难免会陷入爱情的陷阱,妄想跟贾政这种男人“真情永久”,还真是完美诠释了爱情让人盲目啊。
不过他们之间有爱情吗?还是只是单纯的不甘心?
要只是不甘心,那倒是更简单了。袁春心中浮现了一个更加完美的计划,准备今天晚上就当成一份儿大礼送给王夫人。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跟袁春预料的一样。
王夫人和贾政都碍于情势跟贾母请罪之后,贾母果然就渐渐缓和了脸色,开始了今天的正戏。
她一手搂着袁春,一手拉着王夫人坐下,见到因着袁春到来,贾政的态度端正了不少,王夫人的情绪也已经缓和了不少,这才缓缓道:
“老二家的,你也别着恼。我也是打你这个岁数过来的,如何不知道你的心……只是这男人么,就是如此。哪个猫儿不偷腥?你越是拘着他,他越馋的厉害……看看这都憋得不拘什么脏的臭的都能下嘴了,但凡家里有几个好的,也不至如此。”
贾母明着是“主持公道”,其实句句都是向着贾政,话里话外就是在责怪王夫人太过不能容人,逼得贾政出去偷吃。
到了这个时候,王夫人哪里还听不出来,她脸色煞白,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暗自垂泪。
贾母见她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心中便有些不喜,不过想着今儿是大日子,且正事要紧,便也就不管她,继续道:
“你还年轻,从你大嫂子去了之后,独自管了这么多年家,也是劳苦功高。便是有些许想不周全、不得空给老二屋里挑几个好人也是有的。今儿既然话赶到这儿,我就做主了。”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命人去外头领了一个丫头来,当场就赐给了贾政。
袁春打眼一看,这丫头生得极其貌美,年纪十七八岁,正是好时候。兼且大胆泼辣、进退有度,看着就是贾母喜欢的类型。
贾政一看,就有些心花怒放,不过碍于王夫人在场,又怕在贾母面前再跌了面子,便就一本正经地绷着脸戳在地下,一边儿拜谢贾母赏赐,一边儿忍不住借着酒劲儿拿眼睛偷瞄那丫头,其丑态着实让人倒胃口。
虽然贾政是自己这具肉身的亲爹,袁春却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王夫人却怔怔看着他,仿佛是连魂儿都没了。
她大概原本只想着把事儿闹大了给贾政个没脸,缓解一下必须要给他纳妾的压力,却没想到,这正好给了贾母一个光明正大给他屋里添人的理由。
可叹王夫人泼辣半生,终究还是在这件事儿上没有看透,是以只能被动挨打了——总不能真的忤逆老太太的意思,或者是像她刚刚说的那样,逼得贾政流连风月、贻误正事吧。
总之,身为人妇,哪怕自己家世高贵、子女争气,也免不了要受这个窝囊气。
何其悲哀。何其无奈。
袁春看着王夫人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不免又暗暗叹了口气,当即开口道:
“今儿是老太太过寿的大喜日子,太太定然忙得很。既然老爷得了老太太赏,那不得替太太亲自好好给老太太操持一番才对?我便陪着太太回去略歇一歇,换一身儿新衣裳回来再陪老太太吃席看戏去。”
贾政到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大概又失态了。
特别是还在宝贝女儿面前失态,简直像是当场社死。
至于为什么是“又”,而且为什么他特别怕袁春这个女儿,那又是另外一个缘故。
眼下他猛然回过神来,虽然后悔不迭,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勉强找补,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自然。”
他方才借着酒劲儿大闹了一场,根本没有想到居然还能白得了一个美人儿,一时间有些飘然。
这会子酒劲儿渐渐过了,见到女儿元春也在场,他爱面子的脾性便又重新占了上风。加上王夫人积威多年,他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少不得又有些窘迫起来。
贾母见此,便笑着帮他解围道:“可不是呢。今儿你原是犯了错的人,不想还得了个巧宗儿,必得要罚你好好做个苦役,给你媳妇儿赔罪呢。”
贾母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纳妾的事儿已经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
王夫人已经看明白了贾母的意思,她素来不是口拙的人,却连句漂亮的场面话儿都说不出来,只能扯出一个苦笑道:“老太太真是疼我。”
贾母看出她心中不愿,对她愈发不喜。只是却也并不说破,只叫袁春陪着她回去重新梳洗过再来。
袁春答应了一声,正想着搀扶王夫人离开,却不料外头丫头们忽地通传道:“珠大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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