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控制不住地轻颤眼睫,他的喉咙干涩,眼眶都憋红了,却说不出任何话。

    不是这样的,不是!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他要张口反驳辛窈,要她不能这么狠心给自己下决断——怎么会有她说得那么坏?

    可一开口,他的声音沙哑极了,显得那么没有可信度,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

    “屏屏我,我可以解释从来没有另一个人,没有所谓的一体双魂当初是,是我骗你。”

    当一切伤害和痛苦被揭开血淋淋的伤疤,直面辛窈的怨和恨、伤与痛,一直妄图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的黎晏,这一刻也终于坚持不了自己的面具,痛苦地承认,是他的怀疑、看轻、漫不经心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态度,成为了害死爱人的罪魁祸首。

    刀是辛窈自己捅进胸口的,可迫使他的屏屏拿起那把刀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犯下了绝对不能被原谅的罪过!

    黎晏的眼睫颤了颤,面若死灰,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辛窈看着他这副表情,心里却觉得莫名痛快。

    长久的郁气和怨恨被一吐为快,畅意之余,她也没忘了自己此行前来的最终目的,抿了抿唇,抬手抹去了泪珠,辛窈重新看向黎晏,目光澄澈。

    “所以殿下,我没办法像从前那样面对你,一看到你的脸”她垂眸,在黎晏小心翼翼又含着期待的眼光里轻轻道:“我就心口疼。”

    “我不想再继续像前世一样始终被当作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连临死前,都是孤身一人。”

    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辛窈知道,也许黎晏的心里早就有了无数想法,想用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手段,也一定要两人绑在一起。

    她不清楚他有多偏执,但就从在自己身边安插人监视这种做法来看,恐怕前世端方君子的做派早就被这人抛在脑后了。有时在不经意间,对方身上透露出来的一点点疯狂的气息,甚至会让辛窈暗自心惊。

    所以她才要和他说清楚,最起码也要划清一条界线,最好能让他自己因为愧疚和悔恨止步不前。

    黎晏没有说话。

    他好像突然平静下来了,只是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手中无意识地摩挲把玩着一个茶盏,若有所思。

    自从扯开重生的那层遮挡后,他与辛窈之间最多的就是沉默。

    正厅中安静极了,如水般的沉默将辛窈层层包围,她的心由一开始的镇定,慢慢弥漫上了紧张,不受控制地“怦怦”越跳越快,掌心里也浸出了汗。

    她不知道黎晏相不相信她的话,会不会看出自己的意图。

    太反常了,他的表现太反常了。刚才还能看出他确实愧疚悔恨,而现在,怎么又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辛窈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对面迟迟未应答的人就有了动作,他将白玉的茶盏轻轻磕在桌上,“叮”一声,犹如投进湖中的小石子,瞬时打破了沉闷。

    “屏屏,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沙哑道:“但我是真的后悔了。”

    见到她警惕和防备的眼神,他突然又笑了,缓缓说道:“我最后悔地就是没能在一重生时,就直接将你带到东宫来。”

    场面完全颠倒了。

    如果说刚才他确实痛悔,那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不在乎。

    到底是那一句话说错了?!

    一言惊起辛窈心中千层巨浪,她被这话中隐晦的阴暗、疯狂意思骇得不知如何反应。

    而黎晏不在乎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恐怖的话,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辛窈面前,抬了抬手想抚摸她的脸,伸到半空中时顿了一下,转而若无其事的移开,顺手从桌上插着的一束花枝上掐下来一朵,捉在指尖把玩。

    他靠的太近了,站着高大的身影十分有压迫感,辛窈不适地向后靠了靠。

    下一瞬,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黎晏非常自然地单膝跪地半蹲下来,就这么仰着头看她。

    这是一种近乎臣服的姿势,把辛窈都惊呆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她控诉了许多,黎晏也吐露了那么阴暗的心思后,他还能这么轻松地勾着唇浅笑,看向她的眼神中,更是满含着欣喜和痴恋。

    ”屏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乖乖的、老实回答我,不要撒谎。“黎晏不顾她的抗拒,骨节分明的手硬是捉住辛窈的腕子,语气中有种奇异的温柔和诱导。

    ”告诉我,屏屏,你记得多少前世的事?或者说你的记忆完整吗?”

    话一出口,辛窈先是一愣,脸上出现了一种几近空白的茫然表情。

    黎晏的声音还在响起,可好像蒙上了一层雾,忽远忽近,像梦的呓语,含含糊糊的如浸在水中,她都听不清了。

    “你说你临死前是孤身一人?屏屏,再想想,真的只是你一个人吗?”他低声问到,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丝欣喜?

    辛窈不明白为什么黎晏突然这样,她张皇极了,完全不知道作何应对。

    什么叫“是不是真的孤身一人”?什么叫“记忆是否完整”?黎晏在说什么?!

    她愣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人不断张合的嘴唇,眼前的一切慢慢旋转扭曲起来,天旋地转之间,熟悉的钝痛又一次袭来,比之以往更加猛烈、更加锥心!眼前一白,她就瞬间失去了知觉。

    倒在黎晏怀中时,辛窈最后的意识便是他惊慌失措的脸,那种恐慌竟然让她莫名觉得万分熟悉。

    “屏屏,屏屏”

    嘀嗒——嘀嗒——

    低语声和模糊的水声交织,耳边嘈杂一片,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大,嗡嗡呜呜到几乎是刺耳的程度,辛窈受不了痛苦地皱起了眉,猛地睁眼!

    屋阁内一片寂静,昏暗极了,淡雅的馨香微微在屋内漾开。

    这是东宫偏殿?意识慢慢回笼,辛窈从刚醒来时的迷迷瞪瞪中清醒过来,脸色都白了一瞬。

    “屏屏,你醒了?”青年温润含着笑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她猛地循着声音回头,牵扯到了脑袋,钝痛由心口蹿起到太阳穴,一下子疼出了她一身的冷汗,手臂没支撑住,身子跌进了软厚的锦被里。

    黎晏连忙快步走过去,连带着手中刚刚一并同他隐没在阴影里的东西也暴露在辛窈眼前。

    他坐到床边软榻上,温声中带着些许责怪道:“小心你的身子。”顺手还给她掖了掖被角。

    辛窈眼眸动了动,目光落在了被他小心放在旁边的那盏青灯上,问:“那是什么东西?”她看着那盏小灯莫名觉得熟悉,还伴随着微微的心悸,奇怪极了。

    黎晏顿了顿,又抬手将她散落在枕边的黑发拨了拨,道:“没什么,普通的灯罢了。”他不想提及这盏奇怪的灯,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又道:“你饿了吗?我叫人给你煮了些汤。”

    越来越奇怪了,辛窈余光瞥着那盏灯,随着火苗微微跳动,屋内那股淡香好像越来越浓了,她的心也跳得更快了

    她没答黎晏的话,而是突然坐起来,自己探出半个身子伸长胳膊去够它,黎晏吓了一跳,赶忙用自己的身子隔在中间,顺手接住了辛窈靠近了的身体,牢牢地将其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软软的、香香的,很轻、很温热,是活着的屏屏。

    他欢快地眯了一下眼睛。

    辛窈呆了一瞬,震惊地瞪大眼睛,脸都气红了:“下流!”

    她挣扎起来,手脚并用,黎晏怕她伤了她自己,连忙放开了,又恋恋不舍地悄悄摸了摸她的发梢。

    “别生气屏屏,你打我出气吧!”他哄着道,抓住辛窈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甩,被辛窈狠狠抽回手,大声吼道:“你放开!不要脸!”立刻将自己的手藏在袖子里,连指尖都不露出来。

    她以为黎晏要亲她的手。

    黎晏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道:“好,我不要脸,是我不要脸,那屏屏到底饿了没有?”

    辛窈被他笑得更生气了,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才恨恨地说:“那盏灯真丑!”

    黎晏又笑了起来,俊美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更加惹人心动,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莫名变得和缓起来了。

    很快,辛窈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她忘记了的重要问题,她看看窗外,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久留在外男府中,对她的名节很不利,更别说还是黎晏的宫殿内,这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可不想在别人眼中又与他扯上关系。

    黎晏脸上的笑意忽地淡了下去,他斜眼瞥了一眼外面,道:“钟鼓声已鸣,城门都快关了。”

    辛窈的心“咯噔”了一下,钟鼓声鸣,已经是黄昏了,她上午前来,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必须赶快回去!辛窈立刻就要拾掇着从床榻上下来,却被黎晏沉着脸挡在了面前。

    他背对着光居高临下地看她,脸上神情莫辨,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这么急着回去,就连一刻都不愿待在东宫吗屏屏?”

    辛窈一愣,此刻的黎晏与她昏过去前阴鸷的样子一模一样,刚才的宠溺温情荡然无存,好像刚才她的动作触及了他的逆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黎晏轻轻抬起了下巴,冰凉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脸颊,他垂眸,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已经派人给尚书府送过信了,今天你就留在东宫。”

    顿了顿,黎晏轻轻笑了一下,仿若叹息道:“今后一直留在东宫不好吗屏屏?就像前世一样,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

    辛窈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黎晏这是打算把自己囚禁起来?他怎么敢?!

    像是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辛窈的想法,黎晏笑起来:“我怎么不敢?我当然敢了,屏屏,你难道忘了吗”

    他凑近辛窈的颈侧,带着点儿调笑和无奈:“我们早有了夫妻之实啊。”

    他表现得理所应当,毫不避讳前世。

    而辛窈惊愤交加,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一瞬之间,黎晏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不仅不再忧虑她的冷漠避让,甚至还动了囚禁她的心思!

    难道是她太心急了,导致适得其反?!不,不对!

    一定是她和黎晏说的话里忽略了什么,才让他突然变得这么有恃无恐。

    慌乱而急切地回想着,电光火石之间,辛窈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清明!而这时,黎晏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已经略微有点不满。

    他情难自禁舔了舔唇,想到自己寝殿里的密室、想到前世两人恩爱情深时的种种、甚至想到了曾经做过屏屏穿着嫁衣站在他面前的那个梦,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心口一阵一阵发热。

    握住辛窈的肩头,黎晏唇边含着笑意,亲亲热热地将人一把揽过来,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怀中——那里有着一小瓶迷药,只消轻轻一嗅,便能昏睡好几天。

    手下刚刚将它送上来时,他便心中一动,鬼使神差下收了起来,之后更是随身带着。只是之前辛窈的态度让他不敢这样做而已,现在嘛是时候了。

    就在这时,好像被吓坏了、一直僵直着不动的辛窈突然有了动作,她狠狠地挥手——

    “啪——!”

    一巴掌打得黎晏立时愣在了原地,手中刚拿出来的小药瓶咕噜噜滚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突出。

    辛窈这一巴掌打得极狠,干脆利落,将黎晏的脸都打偏了几分。他维持着侧脸的动作僵了好一会儿,才茫然的回头,愣愣地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黎晏,你是不是以为我一直逆来顺受,很好掌握?”她语气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着了然的光。

    黎晏张了张嘴,在他说话之前,辛窈截住了他的话头,又道:“想来也是,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嚣张呢?”

    她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会认为我没有前世完整的记忆,那么我就还爱着你、或是终将爱上你吧?”

    黎晏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和幽深,握着她肩头的手也攥紧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

    辛窈突然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原来是她抓错了“线”,才会差点被他反拿捏住。

    能束缚住黎晏的,并不仅仅是他对辛窈的爱和愧疚,更重要的是他渴求辛窈的爱和倾慕,这种渴望,才是他愿意付出一切的根源。

    辛窈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我缺失的前世记忆到底是什么呢?殿下您说,如果我想起来所有你还能那么笃定我会原谅你、继续爱你呢?”

    是什么样的过去,才会让黎晏在以为自己拥有所有记忆的时候,连靠近都不敢,而一旦得知她没有记起全部过往时,一瞬间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黎晏的面色一寸寸灰败下去,连身子都在摇摇欲坠。

    他不敢看辛窈的眼睛,颓然地松开了手,垂着手臂立在她面前,再没有了刚刚的疯狂。

    良久,他才哑着声音低低地道:“你回去吧让管事给你安排马车。”

    辛窈说得没错,他始终觉得不管自己前世做错了多少,但那都是无心的过错,屏屏那么爱他,只要他诚心悔过,一定能得到她的原谅,她的爱。

    他一直觉得,屏屏对他的爱没有消失过,只是被藏起来了而已,他笃信自己能唤回它。

    可是现在,黎晏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如果屏屏在没有完整记忆的时候都这么恨他,那之后全都想起来

    他痛苦地不敢再想。

    辛窈走出门外,心念一动,回头看去,黎晏半个身子隐没在昏暗中,他低着头,背影落寞绝望到孤寂。

    突然,她开口了,婉转莺声动听极了:“殿下,或许过几日离忧轩,哦,就是您口中所说的小倌楼,它要重新开张迎客了,敏宁及笄后不能再去了,也许您能陪我去捧捧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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