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棋子间,纵横肃然杀气,其中星宿变幻,阵点无定,常有人说黑白对垒就是你死我活,安知交替轮回,何尝不是柳暗花明之法……”王氏现存阵法师中,无论是亲族还是门人,除王曲外,三爷王决棋法造诣最为精妙。
听三叔王决的授课,王景初总能在这低沉平静的声音中领悟许多棋法精妙。往日三叔三婶深居简出,若不是二叔二婶在王立逸进入王弗学院后便去了藏书阁,王曲不让王景初去学院,并勒令四人必须有一人盯着他的学业,王景初是听不到三叔这个在世人眼中无比神秘的阵法大师的课的。
正讲到精彩之处,王决看到谷管家就站在数十步外,脚步踌躇。王决也不拖沓,拿捏有度,王景初正听得入迷,一开始还没发现三叔跑题,王决毫不突兀地过渡了自己的话语:“谷管家,何事?”
“三爷,云幻森林有异动。”
王弗国国都荣城,是四国中距离云幻森林最近的一个都城,与云幻森林仅仅隔了一个罗平城,王氏自然能先打探到异象。
“异象?”
谷管家点点头,没有往下说。王决了然,开口道:“景初也不小了,过段时间便让他学理家事,你且说吧。”
谷管家没有顾忌,便说了得到的消息:“门人来报,近日云幻森林上方异象,如有至宝现世。门人打探到有天灵根现世,而且拥有天灵根的人,是一名灵妖。”
“不过区区灵妖,何称至宝?还能引发异象?”王家有灵脉,家中修炼资源充足,一向不在意抢夺之道,只看机缘。如今谷管家找来,王决知道云幻森林不止灵妖出世。
“三爷,云幻森林高阶凶兽异动,流出外围。”谷管家说得凝重,这便是云幻森林的异动。
“……”王决抬眼,见王景初又把这局走入死局,但棋路与思路比以往更深入,今日这课便算结了。听了谷管家的话,他也是稍微停顿思考一瞬,便吩咐道:“管家,劳烦给天司御灵峰传个信。景初,你回去收拾一下,七日后与我前往云幻森林。”
王景初正在想这灵妖是什么怪物,竟然能让那些高阶灵兽怕成那样,就猝不及防被点名,连忙回道:“是,三叔。”
这时莫晶晶却走了进来,皱眉无言看着王决,王决却轻轻摇头,莫晶晶只好转向管家:“管家不必麻烦了,我已经传信给天司四长老。”
王景初将三叔三婶眉来眼去中毫不掩饰的机关看得清清楚楚,一时有些不解。
——
又是一年春雪寒梅,万化峰常年幽冷寂静,夙黎山是仙家圣地,烟火难沾,若不是七羽下山采办,银七都不知原来春节已过。
玉梅涧有细流,春寒冰未融,原该是平整无暇的冰面上,有零零散散的墨晶石,细看这几块碧透石头,却是围成规则方形,忽而冰面气聚上方,映出一位气色不佳却和蔼雅睦的美髯公,沉寂的雪白中传来一声呼唤:“景琅。”
涧内茅屋二三,唯有一间住着人。银七听到声音,很快自屋内出来。恭敬回应:“师尊。”
自掌门、三长老赵怀镇与五长老米怀谷困于御剑峰后,门内诸多长辈及弟子与内门弟子也忽生病状,隔绝御剑峰内。四长老印怀依怒气凛然,大闹小毒门,其弟子损伤惨重。小毒门拒不交解药,又有万毒宗做掩护,一时万毒宗小毒门与天司派形同水火。
此后联于不知所踪,印怀依原想查办吴浒。夙黎峰上,议事殿内,灵镜中苏齐对四长老的做法一通训斥,印怀依脸面全无,入神炼峰,至今未出峰。
银七于殿内向诸长老坦白自己亲历之事,长老们这才知道原来联于吴浒早有谋划,也斥银七胆小怕事,自作聪明。正欲提审吴浒,捉拿联于,却被灵气镜中苏齐一句:“景琅此事,吾早已知晓。”驳回。吴浒禁足于万化峰洞府,而后苏齐命银七返回玉梅涧,于涧内置小灵镜,用以传道授业。
灵镜内苏齐脸上脓疮已消,这是苏齐为了教授银七的时候不让他难受,每次脓疮起时刻意用灵力化解的。御剑峰内修为低下的弟子早已昏迷不醒,银七不知道苏齐能撑到什么时候,可这般废灵力去脓疮总不是办法。银七已经提过不必如此,苏齐却做法依旧。
苏齐见到银七出来,微笑问道:“景琅啊,几日不见,上次的课业可完成了?”
银七自然不会拖作业,安安分分回道:“徒儿已经完成。”却没有交作业的自觉。
自知这徒弟是闷葫芦,苏齐也不指望他自己提流程,便如往日般说道:“不错,那便将术决剑法都演示一遍,让为师瞧瞧。”
“是。”银七收回在灵镜上的眼神,弯身在地上随意捡了根枯枝,他后敛下巴,直身叹道:“这个过短了。”音若无声,可苏齐还是听到了。
“无事,万物可化利剑。”
银七却丢掉枯枝,看向苏齐,眼里是万般复杂疑惑:“师尊,今日徒儿不想练了。”
苏齐看到银七的眼神,知道他又要罢课,还是颇有耐心说着:“景琅,不要被其他杂务困扰,静心方可入道。”
又是入道,银七气极。
那日苏齐让银七回玉梅涧后,苏溪和七羽便搬离万化峰,银七只能在二人给他送饭的时候见到他们。银七说出联于吴浒的事,却被苏齐的“静心入道”软禁于此,他真是一头雾水就在此困了几个月。
“师尊,您知道,我心中没有道。”原想寻庇护,却寻个囚牢,银七是真的不理解,复而又道:“我知道,大师兄二师兄之事另有隐情,您不想让我牵涉,徒儿便也不问。可师尊将我困于玉梅涧,究竟是为何?”
“玉梅涧才是最安全的。”苏齐扶额轻叹,并不打算给银七解释一切,只是苦口婆心地劝银七修炼:“至于道,各人各道,无道便去寻,悟道后方可入道。在玉梅涧,也最适合你静心修炼。”
可银七最想要的并不是什么道,他回想苏齐以往的话,用天司派最标准的尊师之礼曲首一鞠,字字清明道:“师尊教我敬爱同门,心怀玉质明光,可如今门内境况四起,徒儿却在安心闭关,不理不问,您说徒儿是否悖了师嘱。”
听这咬牙切齿的话,苏齐也没生气,他向来最有耐心。“琅儿,你天赋极好,如今年龄又小,好好修炼,以后何愁帮不了同门,你可是我们天司的希望。”
银七庆幸自己出自商户,才没被师尊这每次都重复、言辞凿凿的“宗门希望”大饼唬到,以往他听到这话都是不放心上,今天却不想沉默,直视灵镜中人,怒道:“天赋极好?师尊,门内亲传师兄师姐们,单灵根的不在少数。若说希望,徒儿不过练气期,比之不到三百岁便是元婴期的景承师兄是云泥之别。可师兄深陷险境,您没有想着去寻,御剑峰之难,您草草处之,可御剑峰的师兄师姐哪个天赋不比弟子好?”
苏齐终于不再笑,却仍是慈眉善目,老者一叹气总是让银七迷茫无措。“琅儿,你想岔了,莫要为此魔怔,听为师的,一切都好。”
远处七羽已经提着饭菜进入,见到灵镜中人,连忙飞奔近前。“掌门!”
“嗯。琅儿,你既无心学习,那这几日便出去走走罢,但不可离开山岸镇之外。”
“师尊!我……”银七不喜师尊避重就轻,苏齐却澜袖一挥,灵镜像消散。
“师兄,你又和掌门吵架了?”七羽走进银七屋子,熟练摆出饭菜。
四长老闭神炼峰前,将苏溪和七羽都领了进去,但七羽尚未成为四长老弟子。
银七摇头,问道:“师妹呢?”往日七羽和苏溪都是一起来的。
七羽瞄着银七,见他执箸就餐,方回道:“今日四长老收到贵客传信,已前往内务堂。”
“你先前说四长老闭峰。”
七羽撑腮桌上,小脸忧愁:“师兄,你那日从夙黎殿出来后,其他长老陆续闭关不出,如今只有其他师兄师姐们着理门内事,不知那信中说的什么,四长老才出关的。”
银七吃不下了,看向七羽说:“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各长老闭关不出后,天司事务皆由各峰大弟子接手,御剑峰内五长老与掌门时时斗法,长老们竟视而不见。而御剑峰一事,只有几位亲传弟子劳心劳力寻找解毒之法。
银七所知所谓联于吴浒的阴谋,也许早被苏齐看穿,苏齐却无动于衷,此间之事,不再是联于吴浒怀有异心这般简单。可又是什么,让苏齐不惜牺牲御剑峰和众人的信任,也要护着联于和吴浒呢?
“七羽,你说师尊究竟在想些什么?”银七很是不解,天司派内究竟有什么往事。再者,此事不了,他也无法安心寻找回家之路。
七羽所知甚少,只以为银七师兄被掌门拘在玉梅涧,才次次回驳掌门,不解道:“我也不知,可也许长老们有自己的安排,四长老也说御剑峰众人无性命之忧,只是此病易传易染,才将他们禁于御剑峰,当务之急是寻解毒之法。师兄你若在此待腻了,我们可以去山下玩玩,方才我听到掌门说你可以出去了。”
银七不语,到书案上拿起自己的面具,因在玉梅涧不见外人,他已经许久未戴面具。
“七羽,你不知道,我不是不想听话,皆因心中有气。”
气自己的懦弱无力;气林间有迷雾,蒙于真相之上;更气日夜提心吊胆,却被敬爱的师尊一笑置之。
偏偏七羽还问:“师兄,你气什么?”
“你可知,若当日我不在弟子峰逗留一晚,及早找到师尊,也许御剑峰不会发生此事。”话说出口,却觉口误了,倘若自己那日告诉师尊,师尊会及时处理吗?
银七想笑,却笑不出,七羽不过是和自己一样,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当作孩童般哄弄,他想起七羽从外门弟子到大比上轻而易举成为内门弟子,又被印怀依安排进神炼峰,略带探究地问:“七羽,你是七家村的人?”
七羽不知银七为何提起,只好回应:“是呀!”
“那你可知四长老为何对你这般好?”
七羽低头,有些落寞道:“不知。”
“景涛师兄说,湖山岗和七家村,是小毒门的两个驻地。”银七摸着自己左眉上的剑痕,盯着七羽,眼中平静无波,一如既往轻声道:“我这伤痕,为大师兄二师兄所伤。”
七羽满眼不可置信,稚嫩脸上满是震惊。
银七不知道天司派往日经历了什么,可那日在夙黎殿内,只有印怀依没有听到他的话,参考各位长老的态度,或许只有印怀依能为自己解惑,可印怀依不愿见他,更不会来玉梅涧看他,将事情告诉七羽,印怀依才可能听其一言。不顾七羽震惊,银七继续说:“这件事,师尊早已知晓。”
……
此时夙黎峰议事殿内,印怀依将信件交给三长老弟子,语气满是火爆不虞:“你们御灵峰的亲家,却是找上我来!”
三长老首席弟子秦景傲是个圆滑的性子,丝毫不惧这位四长老,只满带笑意说:“这不是师尊被困,才找您的嘛。”再者这是王家双寰真人亲自传信给四长老,又没找他们御灵峰。
印怀依也没有不依不饶,但心中记着先前苏齐的事,脸色一直不悦,只说道:“巧言令色!你先收着,待赵怀镇那老东西什么时候气消了出来,再给他。”
随即又对后来的徐景弦说:“云幻森林有异动,或与李氏止羽令有关,你带人去国界看看。”
“是!”
而后印怀依唤剑出,欲带上苏溪御剑而行,才出夙黎峰,又停下吩咐苏溪:“溪儿去玉梅涧把七羽找来,我带你们一起去。”万化峰她是不想再去的。
苏溪知道娘亲最近很不开心,也没有卖乖讨巧,只乖乖听话。天知道她一点也不想离开,心里可担心爹爹了。可现在父母赌气,苏溪不敢在印怀依面前提苏齐。
印怀依像是忽然想起玉梅涧还有个人,又说:“还有,找一个师兄师姐给景琅小子送饭。”
“哦哦,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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