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万化峰上,一间古香古色的房子静立于山涧深处。
床上少年艰难地动了一下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灰白色幔帐,动身想坐起来,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银七扶着床横才勉强坐起,缓了一会儿,环视这陈设简洁的房间。
房间舒适宜人,只有一床、一方书案、一个书架、一扇屏风,稍微起眼一点的大概是那青玉勾云仙鹤烛台了。从窗户望去,傲梅挺立,细雨洗花,景致一目了然。
银七知晓有人救了自己,他开门走出去,房间外竟是一个小前厅,该有的椅子桌子一样不少。
不见有人,正想再往外走,突然胸口寒意阵阵,侵得他内脏冰凉。
“醒了?来来来,服下此药。”此时从门外走进一老者,扶着银七让他喝药。
银七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药汁便被灌下了肚,被呛得连连咳嗽。
老者便静坐着等银七缓过来。
“咳,谢谢您救了我。”银七道谢。
“不谢,路过罢了。”老者起身摸了摸银七的头,说道:“好好养伤。”
老者话音还在耳边,银七却怔住了,刚刚老者进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身高差,直到刚刚老者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
银家的七少爷身高一米八五,岂是那么容易被摸头的,而且也没人敢摸。银七这才发现自身状况,这短手短脚,明显是小孩身量。
老者看着银七的眼神飘忽,柔声道:“孩子,你这伤养了一个多月,毒素已清,只是有伤在身,所以尚要修养些时日,夜间老夫再差人送汤药来。”说完又摸摸银七的头。
银七震惊非常,只是略一思索,脸上并未显露,只是再次向老者道谢,再问道:“这里是?”
“夙黎山天司派。”
……
送走老者后,银七回到房间,很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但目光所及皆无此物,一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至于所处之地,也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疑惑至极,头浑脑涨——他需要休息。一躺床上,银七就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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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祁国2020年
在那奇怪的湖水之上,银七和祝思远在这片水域附近巡查着,发现他们不仅在水面行走自如,还可以毫无障碍潜到水下,只是他们上来后若不想着下水,也不会掉下去,可谓是上下自如,只是半天也没能发现走出去的地方。
等王景初醒来,二人已经饥肠辘辘,本来这几天就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更是弹尽粮绝。
“啊……救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话说你俩一个大明星,一个小少爷,怎么就没人来找呢?我一个卑微大学生,就这么被你们连累。”祝思远嚎啕大叫,他们三人在逃亡的时候就知道了彼此身份。
“行了,说的谁还不是个大学生一样。”王景初听得心烦,又说:“再说了,那天你自己不走,怪谁?”
“谁说我不走的?明明是被逼着回去找你们的好吗?”
时间回到祝思远与他们初见的那日下午,接到电话送餐给王景初二人的时候,祝思远一眼认出王景初身份,叫唤着要他签个名,想要拿给追星的姑姑。
王景初签完名后就赶着人离开,祝思远为表谢意,又见二人似乎饿极,就送了二人一盒河粉,这是他来不及吃的午餐。
饭盒交接之际,天外一枪,手中河粉崩裂,王景初拉着祝思远躲到树后,又叮嘱他骑上小电动跑路,然后扭头便和银七引走来人,祝思远懵在当场,来不及思考,但本能让他按照王景初的话骑上小电驴往反方向跑,不敢慢下半分,也不敢回头。
下山路上碰上一个车队,那妥妥大佬架势。果不其然,他们见祝思远来到偏僻之地送外卖,觉得不对劲,举起了枪问话。
他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听来人找的就是刚刚见到的二人,被逼着带路。祝思远寻思着也不能害了人,就带着车队往另一边有县镇的地方去了,凭着熟悉的车技和敏锐的路感,祝思远趁着那群人不留神就逃走。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他恰巧就和一边躲藏一边找路的王银二人遇上,又好巧不巧,一遇上,就被人找到了。
祝思远一想到这些就蛋疼,他若是不要那狗屁签名,说不定还能跑快些。
银七看着王景初,淡淡说道:“要不是你身上带着那块东西,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王景初也气:“好笑,你以为你们知道我带着这东西了,还能置身事外?早跟你俩说过不要多管闲事,偏得凑上来。”
“姓王的,我们能白白让你死了?让别人占便宜?”银七平时说话不多,吵起架来气势也挺足。
王景初也知道他们三人都不可能白白让那些人得了便宜,银七和祝思远本性善良,不会眼睁睁让自己死,可就是心管不住嘴:“所以让你们提前走,你们出去后偷偷把我行踪告诉那些人,我也不会知道。”
“你放屁!你俩少吵吵两句行不行,我们现在一根绳上蚂蚱,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呢,现在手机也不见了,这地方又奇奇怪怪,你们还有心思吵架!”这两人一人一句全不在正点儿上,祝思远听着手痒想打人。
王景初确实也疑惑,摸了摸身上,东西还在,便朝二人招手:“银老七,黄人儿,过来一下。”
银七看到王景初拿出他们被人追杀的源泉,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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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黑,银七惊醒,此时房内的烛台却已然点亮。脑子里播过掉进湖前的片片段段,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小孩的,若说穿越吧,好像脑袋里也没有原身的记忆。
思虑许多,也找不出头绪,闭眼调整情绪,不久就听到门外有动静,他出身道:“前辈?”
门外的人立刻回答:“公子,掌门命我来送药汤的。”
掌门看来自己碰到的老人家有些来头,银七不拖沓,拨开幔帐下了床。
门前的人面目清秀,好奇地看着银七。银七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孩,问道:“你是谁?”
“我是外门弟子七羽!”嗯,是个开朗的小孩。
“多少岁?”
“十岁了!”七羽依然笑着应答,小孩眼睛很亮,银七觉得这应该像是天上最白的那颗星星。
“与我相差不大。”银七很快喝完药,也不觉得苦,见七羽还站在门外,又问道:“谢谢你给我送药,可还有其他事?”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比我大些,掌门测的骨龄,有十一年余。”七羽似乎很想和他聊天。
银七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坐下,看到书桌上还有一件和七羽身上样式差不多的衣服,只是颜色不同。青玉勾云仙鹤烛台之上有两个灯座,可以点两根蜡烛,所以此时房间还算明亮。银七看着服装略有不解,但也没问出口。
一时静谧,银七见七羽也不坐,只是看着桌子——准确的说是看着桌子上银七刚喝完药的碗。他了然,把碗放回托盘里,对七羽说:“谢谢你,以后可以叫我银七。”
却没有把托盘还给七羽,而是走到七羽身后,打开房间门,前厅没点灯,幸好七羽手上还有灯笼,还不算太暗。“七羽,我们走吧。”
“去哪?”
银七抬了抬手,道:“放碗。”
七羽想接过去,银七躲开了,微微一笑道:“快走吧,带路,初来乍到,我还有些话想问你呢。”七羽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二个人(前面伤害他的两个不算),看着好相处,所以银七耐着自己的慢性子和人聊天,他想套点消息。
七羽也没有坚持,和银七并肩走了出去。银七这才发现这个地方很大,除了自己住的那个木屋外,只有零零散散两三间屋子,道路也不太规整,周围景色因为黑夜看不太清,但他明确知道这里真的就只有自己住的地方聚集了几间屋子而已。
跟着七羽绕绕转转,走了许久,还有向下走的趋势,银七终于忍不住问道:“七羽,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厨房?”
“快了,出了玉梅涧,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夙黎峰的倾食楼。”七羽很积极地回答,银七一直不说话,他心中再活跃,也不知说点什么,现在银七问话了,他就雀跃回答。想了想,又快速说道:“倾食楼是内门弟子吃食之处,里面厨娘做的吃食都是上好的,听说许多吃食都含灵气呢。”
银七听到七羽略微羡慕的语气,问道:“内门弟子?”
七羽小脸面露惆怅,又很快恢复神采:“是呀,可惜我是三灵根,天赋不怎么好,年纪又小,入不了内门,能加入天司派已是万幸,不过,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三年后大比成为内门弟子的!”
七羽充满干劲的语气很是有趣,银七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又问道:“你们天司派,是个怎样的门派?”
“你不知道天司派吗?”……
走出玉梅涧,银七看到涧前刻着三个大字的石块,无奈地捶腿,小小的腿,大大的累。
路上,银七从七羽口中大概了解些云幻大陆和天司派的情况,大陆一直都有四大宗门,五大家族之说,天司派,重天派,王弗学院,逸仙学院为四大宗门。
禹国明镜苏家,王弗国风云王家,胤国岚桥徐家,东离国云涛白家,景国澄城欧阳为五大家族。
天司派位处禹国北部,派内设有符修、阵修和剑修的学习,但以剑修为主,是一个正宗的剑修门派。
夙黎山有九峰,分管于七位长老和掌门,分为弟子峰,内门峰,御气峰,御灵峰,御剑峰,悟道峰,神炼峰,万化峰,夙黎峰。万化峰是掌门住所,玉梅涧就在其中,而主殿所在的主峰夙黎峰,则是门派议事之地,也是门派各种机构的所在地。
门派内又有亲传弟子,内门弟子,外门弟子之分。亲传弟子,是掌门和长老真正的徒弟,住在各自师傅的住处。内门弟子有专门的老师或亲传弟子授课,居住在夙黎峰右边的山头,就是内门峰。
外门弟子则只有入门功法可学习,一个月仅一次授课,还是大公开课,而且还要自行负责开销。为了修炼资源和生活,外门弟子大多会到内门领取任务,帮内门弟子跑腿。可以通过外门大比进入内门。住处则是夙黎峰前边的山头,弟子峰。
七羽就是在倾食楼跑任务时被掌门抓着去送了药汤。
天司派内有七位长老,修为均在元婴之上,掌门就是接自己回来的那位老者,名为苏怀平,膝下有一女,名苏景苋,还有两个徒弟,师兄叫联景瑜,师弟叫吴景悟。
七羽说着说着,见银七一言不发,有些低沉,关切问道:“银七,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庆幸我被掌门所救。”他心里突然不安,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之前在雪地里的二人。
七羽深以为然:“是呀!我也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能进入天司派真是三生有幸,可惜我没有你的天赋,另掌门青眼相待。”
“天赋?另眼相待?”
七羽双眼的羡慕几乎溢出来:“掌门说,你是单灵根,经脉通畅无堵,耐力惊人,是剑修的好苗子,打算等你伤好后收你为亲传弟子呢。”
“你怎么知道?”银七着实迷糊,他不知道灵根的含义,而且那位苏前辈之前也没有和自己透露这意思,若七羽只是外门弟子,他又如何得知。
“我……我……”七羽支支吾吾半天,银七没有继续问,既来之则安之,目前情况看来于他有利无害,在找到回去的线索前无需记着离开。
言语间倾食楼便到了,此时夜色朦胧,倾食楼亦是漆黑一片。七羽熟门熟路地去到后厨,放好东西后,说要回弟子峰,便和银七道别,似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灯笼递给银七,问道:“你记得回玉梅涧的路吗?”
银七想到来时的山路蜿蜒绵长,山高崎岖,四周幽静,来时走了相当长的时间,现在腿已经开始酸痛,又是夜间,抿了抿嘴,问道:“我随你回弟子峰如何?要走多久?”
“走快些两个时辰便到。”七羽已经走习惯了,心里并不在意这点路程。
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这里的大人们也太放心了吧,看七羽不是第一次走夜路了,虽然有夜巡,但让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独自一人走崎岖路滑、暗寂林深的山路真的好吗?
银七不承认自己是害怕,淡定地跟七羽说:“七羽,天色已晚,不如你和我回玉梅涧。”
七羽蹙眉:“这不合规矩。而且我若在子时前不回到弟子峰竹舍中,会被扣灵石的。”虽然他已经拿了十块下品灵石,是掌门给的报酬,而外门弟子每个月也就仅仅五块下品灵石的修炼资源,这对七羽来说远远不够。
“放心,我会和掌门说的,他不会扣你灵石的。”银七拍了拍七羽肩膀,说的豪爽。
掌门想找个送汤药的人又何必亲自找,更没有必要把想收的亲传弟子信息向一个外门弟子提及,所以七羽决不是普通外门弟子,起码在掌门心中有些分量。
二人走出倾食楼,七羽还在犹豫,就看到前方走来两个黑影,熟练地低下头问候道:“二位师兄好。”
七羽是外门弟子中最小的那个,所以无论碰到哪位弟子,都叫师兄师姐就对了。银七自然跟着七羽动作。
“这是”
“入门考核差点在悬崖摔死那孩子,师弟忘了?”
“原来是他”
来者正是联于吴浒师兄弟,银七听到声音,心下一颤,连忙伸手挡脸,祈祷他们别认出自己来,这一摸自己的脸,银七就感觉到左眼眉骨至太阳穴处有一道长长的,凹陷的疤痕。
联于吴浒二人还未走远,联于就回过头,看着银七问道:“师弟,这位是?”天司派中十岁左右的弟子除了七羽,就只有掌门之女苏溪了,故而联于才有此一问。
银七左脸侧偏,仅露出右脸。
“师兄,他是……是我在弟子峰后山遇到的,一问原来是,是厨娘之子,我与他玩得开心,就,就…”七羽说得磕磕巴巴,因为银七一直在背后戳他,虽不解,但到底没说实话。
在联于看来这正是新来的外门弟子遭问话的反应。也不盯着银七,只和七羽说:“师弟,外门弟子不可带无关人员进入主峰,这条规矩可是忘了?”
“七羽再也不敢犯了!这就带他回弟子峰。”
“也好,念在你年纪小,就不扣你月例了,此事掌务处不会知道,快回吧。”联于语气温和,说完便往吴浒方向走去。
等二人走远,银七和七羽才抬起头,七羽喃喃道:“大师兄真是个好人。”
“这二位便是掌门的徒弟?”
“是啊。”
那掌门便是苏齐了……
银七没有出声,想到山下二人的谈话,眼神越来越忧虑,七羽看到银七的样子,忘记要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而是担心道:“银七,你怎么了?”
“没事,七羽,你和我回玉梅涧可好,我,我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银七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害怕。
七羽天真无邪的眼睛,让银七心虚地别过头,“好吧,我和你回去。”
夜里寒露深重,银七来时在思考问题,又和七羽聊天,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走回去,却觉得更冷,耳边窸窸窣窣各种声音越来越多了,忍不住哆嗦,聊天也不管用。
七羽见银七这样,非常担心,却没有想到是环境问题“银七,你的伤还要紧吗?”
银七伸直蜷缩的身体,假装镇定道:“已经好了,只是有些不习惯这里。你觉得联于吴浒二位师兄怎么样?”
“二位师兄自然都是顶好的人,大师兄德仁在怀,勤勉自律,二百多岁便是金丹期,对待师弟师妹温和有加。二师兄自然也很好,只是他老是差我们外门弟子做事,我不喜欢。”七羽撅了撅嘴。
七羽还是小孩心性,对他好的就是好人,对他不好的就不喜欢,但这个评价应该也是大多人对联于吴浒的看法。
银七又摸了摸自己的伤疤,心想要找个办法遮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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