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月不开向阴沨汇报了半个月来事务所的情况。阴沨问起“御剑飞天男”刘健。
魔礼青把法宝青云剑取走之后,第二天陈玖珑登门,像武侠小说中的女侠客一样抱拳施礼、郑重道谢,她告诉月不开刘健的记忆恢复了。
月不开说:“小青说他的法宝有辐射,普通人类承受不起,幸好刘健只用了一下午,要不然不只是精神错乱的问题。”
阴沨手中汤匙搁置,问:“陈玖珑的青铜扣你查过了?”
“我问她借项链,她倒是爽快,直接扯下坠子给我看。和之前陈阿狗的那枚一模一样,”月不开调出手机拍摄的青铜扣照片给阴沨看,感慨道:“这位小陈姑娘来头不简单——”
陈玖珑来鬼董的时候没有带上刘健。她说找月不开有别的事情。
月不开给她上茶,陈玖珑看到满满三墙的仿古书不由吃惊,嘴巴抻成了o型。她知道月店长为了找出刘健记忆混淆的原因没少费心思,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些不会都算在我的费用里吧?”
“我做好事不收钱!就……象征性地意思意思,”月不开计上心头,指着陈玖珑脖子上的青铜扣坠子,“我看它不错,陈姑娘有意向出手吗?”
“看看可以,送给你可不行。月店长,你对它感兴趣?”
不用问,这是明摆着的。月不开有些后悔自己直接向陈家人提到青铜扣子,心里暗想:如果是阴沨,他绝对有更稳妥的技巧。
陈玖珑见他没有反驳,厚重的黑框眼镜后目光炯炯,“月店长你果真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她说的是微信朋友圈背景那张老照片。陈玖珑向月不开坦言:她在见到月不开的第一面就想起了照片上的一个人,和月不开长相极为相似,但她不敢想象过了50年月不开的样子一点没变。
月不开本来想隐瞒自己出现在老照片上的原因,但现在他必须要向阴沨解释清楚了。月不开指节刮眉毛,很不情愿的样子:“阴大人,其实照片上是一支十三人的地质考察队,1973年,我在队里给他们当向导。”
“你确定这是地质考察队?”阴沨显然不相信月不开的话。
照片中的人各个灰头土脸,但神情却异常兴奋,显示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大丰收”的喜悦。细看他们的装备,尤其是几个人手中泥浆滚滚的洛阳铲,怎么看也不考察队的人。
最令人起疑的是照片中出现了兆五常。
要知道,兆家和陈家从河南安阳偏僻小村中发迹,全靠倒斗下墓,兆家老太爷可是“熬山”一派盗墓的鼻祖。兆五常出现在这样装扮的一队人里,很难不去联想他祖上的盗墓摸金的“光辉事迹”。
阴沨指尖轻叩在桌面上。老照片的背景中山脉连绵,看走势,气势磅礴而奇峰竞秀,有怪石突露,怎么看也不在北京河北一带。“进山的向导一般都会请本地人,他们怎么可能找你这样的京片子带路。”
月不开说:“京城这地界儿,连皇上都是关外来的,能有几个地地道道的京片子?我也是外来的。”
“没关系,你不想说的事,我自己查。”
阴沨掌心流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一道追摄符画成,眼看要将手心拍到照片上,月不开急忙拉住他。他心知阴沨剩余的法力有限,需要修养。仅对陈阿狗使用一次追摄,阴沨便睡了半个月。若再用一次,月不开真不知道他会沉睡多久。
他清了清嗓子:“实不相瞒,阴大人,我们当初真的是地质考察队,只不过……只不过一开始是奔着盗墓去的,结果墓没挖到,挖到了一处天然朱砂矿,之后上报到当地自然资源局去了。”
月不开解释他们当年在武陵山“熬山”,在湖南、贵州、重庆一带活动,也就是“湘黔渝”交界处。
一伙盗墓贼里有四个核心成员,其他人都是姓陈的那位“陈老大”雇来的帮手,他们找的向导中途被五步蛇咬了。
“五步蛇”顾名思义,其毒性凶悍,被咬的人五步之内必死无疑,像《捕蛇者说》里写的:“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当时队伍正在深山里,没有医疗条件,向导就这么死了。剩下十几号人在山里不到一天就迷路了,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月不开出现了,
他对陈老大说:“武陵山一带我熟悉,你们去哪儿?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那伙盗墓的心存芥蒂,不想告诉月不开他们是为了倒斗摸金而来。他们哪知月不开不是人,是天上退休的神仙。
月不开直接戳穿他们的心思,说到:“你们来武陵山倒斗摸金带那么多铲子干什么?这一带的墓都是悬棺葬,棺材架在悬崖上,你们拿铲子没有用,应该多准备绳子。”
此言一出,陈老大懵了,以为月不开是同道中人,犹豫再三决定拉他入伙,总不能让十几号人困死在大山里。
陈老大告诉月不开:他花重金买到了一片古地图的残片,上面描绘了《山海经·南山经》里“丹穴之山”的位置。
经中写:“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更何况“丹穴养凤凰”的传说自古有之,找到丹穴山,就能找到传说中的“凤凰墓”!
那伙摸金贼干劲十足,拿古图和中国地图比对矫正、多方求证,终于确定所谓的“丹穴之山”,应该在武陵山脉一带。他们这才收拾装备进山找墓。
月不开听完一笑,陈老大他们区区几个土夫子还想破解天书,找到《山海经》中山系、水系的确切位置?
他没多说什么,象征性地看了两眼地图,开始“忽悠”那几个人类在山里转,没有带他们去找“凤凰墓”,直接领他们去了一处山坳,告诉他们:“正好你们有铲子,就在这里挖吧。”
陈老大等人疑惑,正当他们怨声载道,认为月不开有猫腻的时候,谁知队中一个帮工一铁锹扎下去,带出的泥土都是鲜红色的。
众人以为挖到墓里的血尸粽子了,吓得不轻,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土中有朱砂,也就是硫化汞(hgs),含汞量极高,是炼汞最主要的原料。
队伍里懂行的人推测这是一整片朱砂矿,方圆五里六里不止。他们挖这些东西用处不大,防范不当很可能汞中毒,不如上报国家。
于是,陈老大听从了月不开的建议,到当地地质局报备,作为重大的勘探成果。
他们知道自己是贼,从来没想过能从政府那里拿奖金、拿锦旗。出山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留下一张老照片作为纪念,给他们拍照的人还是当地负责接待的县委书记。
“这不,就是从倒斗转行地质勘探了么……”月不开抓了抓脑后的辫子,他心虚。
要知道,从古至今盗墓者的存在给地府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人家墓主人原本好好躺在棺材里,偏偏被倒斗的人一铲子从土里掀出来。想象一下,原本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小说的人,突然房顶塌了,被子掀了,宝贝手机也被夺走。遇上这种事谁都不乐意。
被盗的墓主人不高兴,便有极高的几率凶化,变成怨鬼去找“拆其房顶”、“掀其被褥”、“夺其手机”的人算账,干一些祸乱阳间的事。
为此,冥界“搜魂队”被迫加班,出外勤处理这些墓主人的怨鬼,到阳间勾魂引渡,把厉鬼押送回阴间去。
阴沨在特勤队里干过一百多年,没少为盗墓的事情加班,为此他格外反感那些倒斗挖坟、掘墓背尸的土夫子。
月不开知道阴沨讨厌这个,所以一直不想把自己曾经跟着土夫子摸金这一码事告诉他。
“那会我刚刚从上天庭办了退修手续,不是我哭穷,阴大人你是知道的,天上神仙的退休金少得可怜,总要打工过日子不是?”
月不开越说越可怜。阴沨喝汤喝的津津有味,仿佛月不开的故事是胡辣汤里多加的一味调料,很够滋味。直到碗里的豆皮海带一丝不剩,阴沨才抹了嘴,说道:“看来陈玖珑是故让逆注意到青铜扣和老照片,她想钓你上钩?”
虎落平阳被犬欺,退休神仙法力低。月不开嘴硬,不想承认自己被个小姑娘摆了一道,只说:“我这是愿者上钩!小陈说的明白,她想委托我查明白兆家和他们陈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月不开指着老照片中突兀的兆五常,“陈玖珑说,她见过兆五常。”
兆五常是清末民初的亡魂——陈玖珑能看到亡魂!阴沨眉梢一动,“陈姑娘果真不一般。”
陈玖珑从小就见过兆五常,他像一位生活在陈家隔壁的大叔。上小学,陈玖珑隔着校园栅栏买小零食的时候见过他;上初中准备体育加试,傍晚在操场跑圈的时候也见过他;高中晚自习回家的路灯下,也能见到兆五常的身影。
陈玖珑从很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十几年兆五常的样子都没有变化。陈玖珑跟同学提起,他们却看不到哪里有人。
有的人说:“你不会被坏人盯上了吧!一直暗中尾随你?太恐怖了!”
也有人说:“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早发现早治疗昂!祝康复。”
但陈玖珑知道那不是幻觉,也没有觉得恐怖。
她个子不高,人也瘦,从小不太合群,小时候在学校被人揪辫子,放学路上也提心吊胆。有兆五常跟着她反倒觉得安心,仿佛自己是武侠小说中那种初入江湖的掌门之女,身后总有“目光如炬、正气凛然”的师兄、师伯、师叔一类大佬做她的私人保镖。
所以陈玖珑从不畏惧亡魂,那是冥冥之中陪伴她成长的人,像父母亲人一般给她温暖慰藉。
得知这些阴沨半晌说不出话来,犹豫再三,最终叹了一句:“不会有人再跟着她了。”
兆五常的亡魂已经被阴沨亲手清除,如果不是有电子版的照片遗存,估计陈玖珑也会将他忘记。阴沨不由自主地转戒指,亡魂在他手中化为散沙的触感停留在指尖,挥之不去。
月不开见他眼中失神,伸手晃了晃,他手中拿了一张卡片大小的红信封,“喏,小陈的第二份委托。阴大人,这一票我们接不接?”
阴沨看到信封右下角印着一个端正的“囍”字,微微皱眉道:“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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