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报站声响起,门应声而开,庄斐顺着拥挤的人潮向外涌去,整个人被推着向前。她一手牢牢抓着包,一手将手机紧紧贴着耳畔,费力从喧嚣中听取那头的声音。

    直到站在相对僻静的地方,却依然没能听到半句回应后,庄斐才确信母亲确实沉默了很久。

    所有人都说她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连庄斐自己也这么认为。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父母都会尽力满足她。

    譬如她突然想吃什么稀奇玩意儿,父母便会马上安排人从外地运来;譬如她看中了哪只限量的包,父母也会全世界托人给她买。

    在经济上,父母对她可谓是绝对的大方。在生活上,乍看起来也给了她充足的自由。

    早恋是被允许的,酒吧、ktv这类别的父母闻之色变的场所,他们也不会严加阻止。身旁的一众好友都羡慕她父母的通情达理,庄斐也为之自豪——

    至少在她知道那荒谬的跟踪,和未征求她意见的订婚之前。

    “妈。”庄斐打破了沉默,“不要再做这些事了好吗?”

    那头传来一声长叹,听得庄斐一阵心揪:“你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什么意思?”

    “放着我们给你安排好的体面工作不做,跑去快餐店当服务员,你自己无所谓,我和你爸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听起来,母亲的愤恼是发自内心的。

    庄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确实也觉得丢人,但如果执意离开后,还要接受父母的帮持,她只会觉得更丢人。

    “我们不是已经脱离关系了吗?我再怎么丢脸,也和你们无关了。”

    “庄斐!”母亲一气之下叫了她的全名,“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闹。”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庄斐终于不是出于赌气,“妈,要是你们能早点明白我是认真的,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全部都怪我和你爸咯?”

    庄斐没有应声,她只是觉得,承认这一点对于一对父母来说很残忍。

    “如果你听我们的安排,现在不是能过得很好吗?有一份体面轻松还高薪的工作,和合适的人成家,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种生活!”

    庄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可我不想要。”

    母亲叹了口气,原本强硬的语气软和了几分,换了个攻势:“秋秋,你一个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跑去做服务员,你知道妈妈有多心疼吗。何必呢,干嘛那么苦着自己?”

    “我不觉得苦。”这点庄斐倒是撒了谎。

    “你真的是……!”面对她的软硬不吃,母亲气不打一处来,“翅膀硬了是吧,以为能独立了是吧,我告诉你,你总有一天要后悔。到时候,爸妈就不会这么惯着你了,你自己想想清楚!”

    这么久的时间,庄斐认为自己已经想得够清楚了。要说能比现在的处境更坏的,那必然是回家接受父母的安排。

    “我知道了。”

    缓步走出地铁口,感受着午后阳光一缕缕照射在身上时,庄斐眯了眯眼,尽力适应这份光亮,稍稍加快了些步伐。

    可能是因为事情已经提前自我消化了个够,等到她将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下班回来的汤秉文时,语气平和到像在说别人的事。

    “所以,那些投诉都是……”汤秉文没有将话说完,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

    庄斐倒是坦然地笑了:“是啊,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他们很擅长在背后做一些事,把结局扭转到他们想要的方向。”

    汤秉文半垂的眼像是在思考,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庄斐开口道。

    “嗯。”

    “我妈第一次找你是什么时候?”

    汤秉文恍然抬眼看向她,面上的惊讶难以掩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庄斐讪笑了一声:“所以如果我不问,你打算瞒我多久?”

    “之前我没有说,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为这些事犯愁,我以为我能处理得很好。而现在,已经错过了该说的时机,所以如果今天你没有问,我可能……就不会说了。”

    有很多时候,庄斐都很讨厌他的一派坦诚,也不知道说些好话哄哄自己。但转念一想,比起美好的谎言,她还是更想听刺耳的真话。

    “那现在你不许瞒我了。”庄斐故意板起脸,“我妈当初和你说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了一下我的家庭情况,还有我和你的感情状况,就这些。”

    庄斐定定看了他三秒,给出了结论:“汤秉文,你撒谎。”

    刚刚自己还在感慨他的诚实,现在便给她抛了个拙劣的谎言,让他这种人撒谎,还真是为难他了。

    “我没有撒谎。”汤秉文叹了口气,“她确实问了这些话,然后,她表示她不太赞同我们在一起。”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这个?还有,她又是怎么问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全说出来?”庄斐咄咄逼人道。

    汤秉文确实不想说,那是件让他不愿去回忆的事。在他所爱的姑娘的母亲面前,他听到了唾弃,看到了嫌恶,这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却又交织着愤慨和不甘。

    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除了忍耐他什么也没有做,以至于二人分别时,他听见对方嗤笑着道了一声“不过你脾气还挺好”。

    可能这是他唯一的优点吧,也是他踏入这座光怪陆离的大城市后,所学到的很重要的一件事。

    其实这些他都可以默默承受,他不愿意说出来,不过是不想在一个孩子面前破坏其母亲的形象。

    别的他无法左右,至少不能通过他的口,把一切变得更糟。

    “那是大三下学期的事了,时间太久了,我真的有些忘了。”这句话他没有撒谎,只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而遗忘,而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迫使他去遗忘。

    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只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只言片语,唯有当初的感受是恒久而深刻的,倒也不知这种机制是好还是不好了。

    庄斐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最后仿佛整个人失了力:“算了。”

    “秋秋……”见她神情失落,汤秉文犹豫着想再安慰几句。

    庄斐却打断了他尚在酝酿的话:“算了,反正都过去了。现在更重要的,还是我以后的工作问题。”

    汤秉文轻轻覆上她的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这段时间,你先在家好好休息吧。”

    “嗯,我也这么想。”庄斐苦笑了一下,“我打算一开年就继续找工作,只是最近要辛苦你了。”

    “我不觉得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庄斐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知道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应该’对另一个人负责吗?”

    汤秉文倒当真敛眸仔细思忖起来:“比如……有所亏欠,心有负担之类的?”

    “都不是。”庄斐摇摇头,“那是道德意义上的,只要道德底线放得足够低,没有什么是应该的。而身在法治社会,只有两个人拥有了法律认证的关系……”

    似乎逐渐猜到她的用意,汤秉文的表情愈发深沉。

    庄斐却显得格外轻松,她将被他覆住的手一翻,轻巧地同他十指紧扣:“我们结婚吧?”

    在她从小的认知里,结婚应当是男人向女人求婚,并且还要有一个盛大而又浪漫的求婚仪式——倘若高景行是自己爱的人,她一定会很喜欢那份惊喜——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像现在这样,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在自己一落千丈之际,由她主动开口说出这句话。

    但她就是有这么一份冲动,一份和汤秉文白头偕老,和他成为法定的一对的冲动。

    见他愁容满面,庄斐笑着晃了晃他的手:“我可以回去把我的户口本偷来,咱们马上去领证。而且你放心,我不用办婚礼,我什么也不要,那你要不要娶我呢?”

    她扬起眼巴巴地看向汤秉文,只要他一个点头,她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只要他一个点头,只要——

    “你不愿意吗?”

    汤秉文脸上的迟疑和凝重,已显眼到她无法逼着自己去忽视了。像是有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崩溃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翻涌而来。

    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和自己结婚,他不愿意负责。他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最终却还是让她一次次迈步,而他甚至都不愿意接过她的手。

    庄斐看着他的脸,忽然产生了后悔的感觉。

    “秋秋……”汤秉文小心翼翼地唤她。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庄斐不想听那些无谓的狡辩。

    “这不是能简单用愿不……”

    “汤秉文!”庄斐带着怒意打断了他,“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不要给我第三个回答。”

    可能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这之间,连森林跃上电视机柜的小动静都让她一阵战栗。

    当汤秉文别开了眼,她便已经知道答案了,果然——

    “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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