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斐忽然记起,高景行正是在投行工作的。记忆里他应该有和自己说过是在哪家公司任职,然而庄斐一向对他的个人背景不感兴趣,早已左耳进右耳出。
偏偏事情有时就是那么巧,墨菲定律永远不会骗人。似乎少见她这副打扮,高景行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她几转,含笑道:“好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工作的?”
他说着,兀自上前了一步,惹得庄斐又退后两步,一双眼警惕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高景行面上的笑意分外开怀诚挚,他感慨地摇摇头:“我当然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毕竟你都闹成那样了。只是做不成夫妻,也能做同事,真有缘分。”
庄斐无心同他寒暄,从侧面迈开一步,试图越过他前进。
然而高景行长腿一迈,轻而易举又挡在了她面前:“话说你是哪个部门的?”
“和你无关。”这次庄斐不让了,径自向前走去,肩膀撞着肩膀。高景行未有防备,被撞到向后一个踉跄,脸上的慌乱不过半秒,倏尔回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庄斐身后。
“你什么意思。”庄斐知道他能听到,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应答声从背后传来:“你那天把两家人弄得都难堪,又是什么意思呢?”
庄斐深吸一口气,在公共场合并不想同他争吵。她加快了些步伐,鞋跟踏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快步向正楼大厅入口走去。
背后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高景行似乎还不肯善罢甘休。想来高景行着实有够愚蠢,她不过是个面试者,大可以不要这次机会,真把事儿闹大了,吃亏的必然是他。
就在大厅旋转门的右侧,正站着一位身着正装的女性。两人目光相对之际,女人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道:“请问您是前来面试的庄女士吗?”
庄斐匆忙礼貌地一颔首:“是我。”
女人摊开右手示意方向道:“好的,请跟我来。”
迈入旋转门时,正够庄斐回身望向高景行。他停留在门外,微笑着看向她,眸里写满深意。
预备面试的好心情,就这么被他搅和了个一干二净。
庄斐跟着女人一同走进大厦,除了刚见面的几句,二人没再有任何交流,但她心底的疑惑却越发深重。
直至迈入电梯后,望着缓缓上升的数字,庄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请问,每一位面试者都会由您亲自接待吗?”
这么家日理万机的大公司,服务好到连对待面试者都如此体贴吗。
“嗯?”原本目视前方的女人,疑惑地将目光移向她,“您不用担心,刘总已经向我们嘱托过了,待会儿面试的时候,您只需要正常应答即可。”
“刘总?”庄斐费力地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刘总是谁?”
她身边的朋友虽然基本都是有钱人,但无一例外都是靠着老子的赞助。能握着实权,还好心暗中帮她的这位刘姓人士,庄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见她的疑问不像装的,女人也变得困惑起来:“刘总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之一。”
居然是这么个大公司的股东,这更让庄斐感到纳闷,她的身边,好像没这号年轻有为的人物。
但极度费解之际,有种熟悉感忽而扑面而来,类似的场景从小到大出现过很多次——在每一次父亲帮她走后门的时刻。
电梯应声而开,庄斐随着女人走出电梯,却匆匆拦住了她继续前进的步伐:“不好意思,可以让我和这位刘总联系一下吗?”
女人露出职业的微笑:“刘总已经安排好了,您不必担心。”
“麻烦您了,我有话想对他说。”庄斐坚持道。
女人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答允了。她退到角落开始拨打电话,看起来她也无法直接联系到那位刘总,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才回身将手机递给庄斐。
“喂,刘总您好,我是庄斐。”庄斐惴惴不安地开了口。
“欸,你好你好。”对面的中年男人听起来颇为热情,“老庄的闺女是吧,别担心,咱们就走个过场。回头你把我的号码存下来,以后在公司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可以了啊。”
猜想被确认了,庄斐试探着继续问道:“请问,是我爸麻烦您的吗?”
“诶哟,这算什么麻烦呀。刚好公司也缺人是吧,这叫两全其美!”
之前勃然大怒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亲,此刻却又在暗中帮她打通关系。庄斐的鼻子莫名有些酸涩,与其说是感动,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她同那位刘总道了谢,将手机还给女人,没有记下他的号码。
面试的过程并不算顺利,毕竟离开校园太久,又几乎没有进行过实践,许多理论知识的运用都被庄斐给忘了。再加上她一早将这家公司排除在期望名单之外,单凭收到面试邀请后的两三天时间,准备得根本不够充分。
一遇上与专业相关的知识,她几乎都是在循环傻眼、试图编出几句、最后老实承认还不够熟悉的过程。
而面试官的态度一直很好,全程柔声细语地发问,在她结结巴巴应答时,也微笑着鼓励她继续向下说,还安慰她不必紧张。
面试结束后,面试官向她肯定地点点头,让她回家安心等候消息。
这是一场没有期望的等待,毕竟结果一早已经知晓。直到走出园区,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庄斐都尚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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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今天的汤秉文难得没加班,一到家还没换好鞋,便冲着她喊道。
“什么呀?”庄斐努力提起兴趣,快步走向玄关,看见他给自己递了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一块精致的三角蛋糕。
“庆祝你第一次面试。”汤秉文笑着拍拍她的肩,“去尝尝吧,是你之前说好吃的那家。”
都说吃甜食能刺激人分泌令人愉快的多巴胺,可庄斐吃着蛋糕,感觉只有嘴里是甜的,心里依然苦涩得慌。
汤秉文察觉到她的异样,在她对面落了座,双手交叠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开始观察她。
“干嘛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庄斐小声嘟囔道。
“没事的,以后还会有更多机会。”汤秉文的声音分外温柔。
“不是这样的……”庄斐抿了抿唇,犹豫少顷后,将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他。
她说话期间,汤秉文默默坐直了身体,认真注视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开口道:“我觉得,能有这个机会也挺好的。在这么家大公司,一定能学到非常多东西。”
“可是、可是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吗?”庄斐说着说着,不由得便一口哭腔,“我以为终于有公司看上我了,可原来还是靠我爸的关系。更何况我的面试答得一塌糊涂,这根本不是凭我的实力能争取到的岗位。”
汤秉文沉默了少顷:“其实有些捷径,走一走也无可厚非。”
这话让庄斐有些意外,她抬眼看向汤秉文:“你走过捷径吗?”
汤秉文无奈一笑,摇摇头:“我没有走捷径的客观条件。但我看过很多人走,我也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她在这里抱怨送到手的捷径时,于汤秉文来说,会不会是一种变相的炫耀。
这个念头一出现,又被庄斐匆匆撇开。因为它不能深想,否则就会想到,两人在一起的这些年内,那无数次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炫耀。
而令她安心的是,嫉妒好像不曾发生在汤秉文身上。他总是真心实意盼着每个人好,以至于有时候庄斐在想,活得像个圣人似的一定很累。
庄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想接受这份工作。”
汤秉文不解地看向她:“我觉得,你可以不必有这么多芥蒂。”
“不。”庄斐摇摇头,“我既然决定和他断了关系,就不能食言回头去依靠他,否则那就意味着,我离开他便什么也做不好……虽然现状好像就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想再努力努力。
“而且,我确实匹配不了那个岗位,就像让一个初中生进入大学课堂,越级太多了。就算想学到东西,那也得有基础才能学。
“还有就是,我有个大胆的猜想……我今天遇到高景行了。”
这个名字上次在二人对话中出现,是那天夜里。庄斐哭到口齿不清地向他倾诉着,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接受了高景行的求婚,又坚决拒绝前往订婚宴,闹到和父母都断绝了关系。
那段对话再度想起,只有自己哭到头疼的感受,以至于汤秉文回应的只言片语,都不太清楚了。
话音落下,庄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汤秉文,看着他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缩,眉心微皱,但最终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其实,在我早期投简历的那些公司里,有两家我记得父亲曾经和他们合作过。但最终,他选了这家公司,找了个我之前没有听过的人来帮我,我很难不去怀疑,他依然还有让我和高景行在一起的打算。”
汤秉文的声音沉了两度:“嗯。”
庄斐不安地眨了眨眼,试探着开口道:“所以,你还允许我去那家公司吗?”
闻声,汤秉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以至于庄斐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起这茬。
没有人会不生气的吧,就连两人分手后在他公司见面那次,有姑娘和他熟络些,都让她吃醋好久。
“秋秋,我觉得你不应该完全听从我的意见。”
“什么意思?”庄斐不解,刚刚还在劝她接受这份工作的汤秉文,怎么突然又改了口。
“这是和你的前途息息相关的,我只能提出我个人的建议,但是不能也不应该帮你做决定。就算哪天我说我不允许,如果你想去做,那就坚持自我去做吧。”
庄斐怔怔地看着他,明明二人同龄,但在很多时刻,汤秉文都给她一种长辈的感觉。
是她自己太幼稚了,还是汤秉文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她不知道。
“你不会生气吗?”庄斐犹疑道,“如果我和他在一个公司,以后可能会有很多见面机会。”
汤秉文默默垂下眼:“我相信你。”
“真的?”
汤秉文忽然长叹一口气,近乎崩溃地躺倒在椅背上:“秋秋,你这样问得我好害怕。但……我说相信你,就是相信你。”
庄斐一撇嘴:“要是真的相信,你就不会重复这么多遍了。”
汤秉文用力闭了闭眼,声音泛哑:“我确实无条件相信你。但是……我对自己没有自信。”
“不行不行!”庄斐赶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跨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你对你自己没自信,就是不相信我。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是不是,你觉得我会出轨是不是?”
面对她的严词“逼供”,汤秉文慌忙摇摇头:“我没有。”
“哼!”庄斐故意板起脸,“现在换我不相信你了。”
“秋秋……”见她生气的模样,汤秉文只得火速示弱,“我错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行,我的记性可好了。”庄斐鼓着嘴,摇头晃脑地开始念,“我听到了,我什么都听到了。你不相信我对你的爱,你怀疑我,你觉得我要背叛你,你觉得……唔!”
所有的话被另一张嘴给生生堵住,庄斐瞪大双眼,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目光。
汤秉文退开少许距离,狡黠一笑:“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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