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给丁戈气的,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眼神满是怨恨愤慨的死死盯着许洛,胸膛如同风箱般上下起伏不定。
许洛可没时间来跟他玩什么瞪瞪眼游戏,见他片刻都没有任何动作,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一抹腥红迅速在瞳孔中蔓延,四周气氛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眼见着两人就要再火拼一场, 李作匠人老成精,哪还看不出来此时的丁戈,有些骑虎难下,这都不用想,肯定是打不过呀!
他只能无奈苦笑出声。
“丁大人,不如就让我与许校尉聊一聊, 老头子倒想看看,他对一个快死的人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丁戈恨恨的盯了许洛几眼,一副忍辱负重、不跟不讲武德的年轻人一般见识的作态,立即扭头就朝院子外走去。
许洛在后面无声嗤笑,将视线重新放回一脸从容的李作匠身上。
“老人家,我敬重你对御兵司、甚至整个大燕的贡献,可却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肆无忌惮的跟诡怪勾结,哪怕那头诡怪跟你女儿有牵扯也不行。
相信我,对于一个修行人来说,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办法,那简直不要太多。
而且你一心看重的这头诡怪,我更是有无数种办法,让它连轮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
你信吗?”
许洛语气并没有激昂高亢,就如同爷孙俩在闲话家常一般。
可听在耳中的李作匠,却整个人自心底开始发寒。
他活了这么久,哪还看不出能这样说话的人,要么就是自信十足、要么就是虚言诳骗,可许洛怎么看,那都像是第一种。
他神情怨毒无比的死死盯着许洛,可好半晌后见许洛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 又能无奈叹气出声。
“你先告诉老头子, 妮妮是不是彻底死呢?”
一头诡怪竟然还有名字?
许洛只是摇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李作匠,显然这老头子不解开他心中疑惑,是别想再从他口中听到半个字。
李作匠算是彻底对许洛的小心谨慎服气了,一边喘息,一边给许洛说了个故事。
故事的前半段,与庞老汉当初跟许洛说得有些似是而非,可大致不差。
当初的李作匠对那个叫妮妮的唯一女儿,那可不是视若珍宝,而是惜若性命。
那家伙,也就是天上月亮他摘不下来,当然那腥红圆月他也不敢去摘,不然妮妮就能将星星当弹珠玩。
可天不从人愿,偏偏妮妮却阴差阳错死在诡怪潮中。
接下来的好几年时间,李作匠都没有缓过神。
若不是他那门符文粘裱的技艺,还没有人学会,他只怕都熬不过那几年最痛苦的日子。
可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刻,转机却出现了。
李作匠身为一个裱糊匠,自然对各种各样的纸张特别感兴趣, 偶然机会下他得到一张极其古怪的白色残纸。
火烧、水浸、刀割……
无论他使出什么方法,却没办法破坏那残纸半分,其至连上面隐约可见的脏污墨迹都没办法擦掉一丝。
这下子李作匠来了兴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若是将这残纸复原出来做成甲胄,给御兵司那些同僚用上,那得救下多少人命?
可接下来几年时间,这柔软残纸就像一块油盐不进的铜碗豆般,任凭他如何施为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一次李作匠无意中发现,无论在那张残纸上画什么东西,那图案就宛若有一种特别的灵性般,栩栩如生,就好像、就好像下一刻就能从残纸上活过来一般,
李作匠心里第一时间想到惨遭不幸的妮妮,费尽心血将女儿的音容笑貌画在那残纸上。
为了掩人耳目,他又将残纸用自己的独特粘裱手法,粘在一把雨伞上,之后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
每次只要打开雨伞放在身边,李作匠就会觉得心神澄清、才思泉涌,百叠纸也正是因此才会出现。
发生这样的奇事后,李作匠更是觉得,这宝贝就是老天爷给自己的补偿,把这雨伞藏在身边,都恨不得形影不离。
一有空闲,他就会将自己所有的心事,喜怒哀乐全都一一说给雨伞听。
随着时间一年年渐渐过去,妮妮的画像愈发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李作匠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泪眼朦胧中都错以为自己的妮妮已经重新活了过来!
可再仔细一看,又会发觉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直到一个大雨滂沱的深夜,好久没有做过梦的李作匠突然做了个美梦。
在梦里,他最心爱的妮妮终于活了过来,一如小时候那般环绕膝下、笑声如银铃般动听,闹得李作匠整个人醺醺然。
再一个恍惚,他便直接清醒过来。
李作匠第一时间就将放在床头的雨伞打开,可伞面上图像还是那般巧笑嫣然、亭亭玉立,却没能如梦中那般替他擦拭掉汗珠、泪水……
听到这里,许洛心里一动,急声打断他。
“你可还记得做梦的大致日子?”
李作匠被他打断,竟莫名有些怒气,可遂即又想到如今处境,愤慨又一下子烟消云散。
“大约在几个月前吧!具体记不太清了。”
难怪!
那时,正是十全街诡怪刚在雨夜出现,可却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接下来的事情脉络,许洛也大致能猜出来。
李作匠心目中的爱女复活,不过却是一头受他执念所化,再加上神秘残纸催化出的诡怪罢了。
若是再这般发展下去,这诡怪倒是真有可能恢复妮妮的意识。
只是一头诡怪想走到那步,需要多少精血执念谁也不知道,或者有足够的阴煞气息那也有可能。
可无论哪一种,若没有逆天机缘,那个时间肯定是以十年为单位来计算。
李作匠再如何费尽心思,也是见不到那早已死去的女儿!
只是最初那张残纸究竟从何而来?
这才是许洛最关心的事情,因为他怀疑那张白色残纸若是不出意外,只怕就是厄字灯缺失掉的那一部分!
这才是他如此关心这件诡怪事情的最主要缘由。
说了这么多话,李作匠也已经消耗掉那丝唯一生机。
刚刚泛起几丝红润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青白,眼中神采也迅速黯淡,只是哪怕如此,他一双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那把雨伞。
或者说,自从许洛拿出雨伞后,他的眼神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或许他也知道,只要一挪开视线,那就真得是这辈子最后一面!
他舍不得呀!
无论这雨伞是诡怪也好,是其他什么东西都行,可在李作匠心里,那就是朝夕陪伴他几十年,甚至可以说是一辈子寄托的妮妮!
至于真相如何,那真得很重要吗?
许洛看着他逐渐泛出死灰神色的眼神,还是停下了吐至嘴边的追问。
有些事情,自己还有很多机会来查清真相。
可在这个老人眼里,残纸如何出现的、妮妮是如何活过来的,这些通通不重要,他在闭上眼睛前,相信自己女儿还活在这把雨伞里,那比什么都重要!
呼、呼……
李作匠突然大声呼吸起来,如同老母鸡突然打鸣了般,半天又扯不上来气,双眼猛得睁得老大,盯着雨伞的眼神流出一抹深深渴望与哀求。
许洛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将雨伞一把塞进李作匠已经逐渐僵硬的手臂中,然后就这么看着他眼底露出在这世上最后一抹笑容,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丁戈又重新走回来,静静站在许洛旁边。
“你进驱邪司这些年,有没有遇到过连自己都下不去手的诡怪?”
许洛愣了下,下意识的摇了下头,又停住,然后再次坚定无比的摇头。
“都变成诡怪了,我难道还他娘的跟它讲感情?那我都活不到现在!”
许洛一边说着,一边将雨伞自李作匠怀里抽出,扔进身后的大车里,转身就坐上车辕。
丁戈一直目送着青牛大车缓缓离开,自己却没有动弹,不出意外,他接下来还是会一直守在李府,守着那位小成子。
还没等到许洛再赶回刚才两方对峙的院子,严高已经满脸喜色的自空中落在车辕上。
“走,那边不用去了,人都散了,我们直接回驱邪司。”
许洛脸上也露出喜色。
“今天究竟怎么回事,哪位大佬出面了?于司正?”
严高点点头,整个人都彻底松懈下来,到这时才算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除开他老人家,还会有谁?
连我也没想到,当我传信回司里求援时,竟然是司正亲自给我回信,这才有了之后的驱邪司倾巢而出。
不过,据我老严猜测,咱们这里应该就是做个样子,最后的交锋肯定还得看上面的交涉。
可刚才,御兵司那帮人,已经率先灰溜溜走人了!”
说到这里,本就性情直爽的严高小眼睛微眯,颇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
许洛也不禁冷笑出声。
“御兵司那帮人这些年也着实过份了些,估计司正他老人家也是看不下去了。”
严高听得大脑袋连点。
“刚才司正已有口谕传来,所有驱邪司校尉速回议事殿集合,我看,这事情应该还有下文,不过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大好事!”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