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青欢是被匡连海背着上山的。
一日多的车马行程,赶往天山又行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又马不停蹄的上山,青欢终是吃不消。
在过山林时跌了一跤。
匡连海虽然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可看她憔悴的面容,便不让她再走了。
“师兄,我还能走。”她看着在她面前蹲下,让她上来的师兄,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山路难行,你这样走,明日腿都抬不起来。不用勉强自己,我是你师兄。”
事已至此,青欢不好再推脱,俯身乖乖趴在他背上。少年的肩背并不单薄,青欢搭在他肩上的手触碰到了他结实的肌骨,和略显单薄的阿兄是不一样的。
这下,她真是连人带物都挂在这个新晋的大师兄身上了。此刻她恨不得自己平时少吃些饭,重量能再轻些。
匡连海倒是不觉得她重,小小的姑娘轻飘飘的,甚至还没有师傅平时给他们准备的沙袋和水桶一半重。
也不知道她平日里都吃些什么,这山上随便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刮倒了,他想了想护着她腿的手臂又紧了紧。
走了没行一会儿,唇边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马上要被塞进嘴里。
耳边是小姑娘软糯又小声的话。“师兄,吃颗糖吧。”
听她开口,匡连海这才松了牙关,把她送到嘴边的糖吃了下去。甜香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是他从没吃过的味道。
“里面裹了花生芝麻和枣,吃一颗就不会饿了。”这是娘亲给青欢准备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刚才就觉得饿的有些腿软,想来师兄一定也饿了,师兄这么照顾她,她不能吃独食。
“很好吃。”匡连海心里一暖,这就是师妹和师弟的不同吗,小师妹真的很好。
“师兄喜欢,就再来一颗。”
听他这样说,青欢很高兴,看来大师兄只是话少并不排斥自己。这样想着她又摸出一个塞进他嘴里,这下匡连海嘴里全是糖,再讲不出来话了。
眼见着到了山顶,已经有几个师弟在山门处张望着,看到匡连海的身影都激动起来,听说是个小师妹,也不知道是多大的小师妹,长什么样子。
被翘首以盼的小师妹本人,却已经趴在大师兄背上睡着了。
可靠又稳当的大师兄,让青欢离家后动荡不安的心有了依靠,放下戒备便困顿起来,现在睡得正香甜。
几个师弟看见大师兄,又看见大师兄身上背着毛茸茸的一团,顿时好奇的凑过去,跑得快的已经看见搭在大师兄肩上熟睡的小姑娘,正高兴的要喊其他人,大师兄便盯上了他。
只一眼,他瞬间静音,不敢大叫。顺便还朝其他人示意,小师妹睡着了,小声点。
青欢的屋子是师父提前吩咐的,勤快的弟子们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匡连海把她放到床铺上,取下她的披风,给她盖上被子,就揪着几个好奇的脖子都变长的师弟出去了。
“大师兄大师兄,轻点,这是新衣服,别给我扯坏了。”凑在最前面的师弟被匡连海揪着衣领。
“小声些,和我去见师父。”
“大师兄,你自己去就好了啊,我们守着小师妹。小师妹看起来好可爱啊,好像那雪地里的兔子,毛绒绒一团。”
“是啊是啊,大师兄,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啊?”
如果青欢醒着,一定会告诉他们那叫做雪玉可爱,不叫像毛绒绒的兔子。
“她叫李青欢。一路舟车劳顿,让师妹她好好休息,你们不要去吵她,我去见师父。”他们这样一惊一乍的,真可能会吓到她。
“放心吧大师兄!”
…………
“回来了。”
“是,师父。”
“我最近要闭关,你看着你那些师弟们,青欢刚来,且让她适应一阵子。她是女孩子,你不要像训练你的师弟一样训练她。”
“弟子知道。”匡连海想到小师妹的样子,若让他按训练师弟们一样训练她,恐怕她要哭成泪人不可,他自然也不舍的那样对待小师妹。
老者正在打坐,看着自己这个沉稳冷静的大徒弟,心里自是满意的,但他同样沉默寡言不愿表达。
“连海,你要多加勤勉,你是我最中意的弟子,天山派的衣钵日后多半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匡连海依然面色如常,他会认真修炼不负师父的期望,在下一次武林大会上打出天山派的名声来。
“嗯,你下去吧。”
青欢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环境,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
“师妹还没醒吗?我都打完一套拳了。”
“好像是还没醒,我们要不要叫师妹起来吃早饭啊?”
“可大师兄说,不让我们闹师妹。”
“但现在天色也不……”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也不小了,青欢已经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几下挽好头发,拉开了房门。
一时间,鸦雀无声。
门外齐刷刷□□双眼睛都看着青欢,她被看的有些慌张失措,她本身就是个内向敏感的性格,现在这场景让她想立刻把门关上。
“做什么都围在这里,还不让开。”
一道清冷却有威慑力的声音,顿时让他们不再盯着自己看了,青欢松了口气,像找到了救世主。她连忙走到匡连海身边,下意识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往他身后躲。
“大师兄。”她仰着头一脸乖巧。
“在那边可以取水,你先去洗漱,如果好了就到前堂吃饭。”
“大师兄,你还没给师妹介绍我们呢!”几个弟子看这么可爱的小师妹,就跟着凶巴巴的大师兄,有些羡慕。
“青欢不用紧张,他们都是你的师兄,以后慢慢你就会熟悉起来。”匡连海看着小姑娘捉着自己的衣袖不放,一脸局促不安,心下便生出保护欲来。
青欢点点头,她倒不是怕,只是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就好像看动物园的猴。她知道师兄们没有恶意,只是过于热情了些,她还得习惯习惯。
“各位师兄好,我是李青欢,昨日才来天山派,以后还请各位师兄多多关照。”她局促的介绍自己。
“青欢小师妹,我是你二师兄林鹤,以后有什么事找二师兄!”
“还有三师兄呢!我是你三师兄……”
“师妹师妹,我是你四师兄……”
“师妹,我是……”
青欢几乎被他们的热情淹没,她拉着匡连海衣袖的手攥的更紧了。
“好了!我看是早上的操练还不够累,你们给小师妹一点反应的时间。”匡连海护住小羊羔一样挨着他的青欢,自带的冷气立刻让大家熄火。
一听见大师兄说操练,所有人都消停了,大师兄练起他们简直比师傅还恐怖,当然他对自己就更严厉了,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所以即使小师妹真的很可爱,他们也不想被加练,便如受惊的鸟兽四散开来。
“青欢,先去洗漱吧,我在这里等着。”
他看着其他人走后,肉眼可见放松下来的小姑娘,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像上好的绸缎。和师弟们那一个个刺毛乱炸的铁头,完全不同。
“谢谢大师兄,我很快就好。”
不再被围观的青欢如释重负,一边朝水房去,一边打量起自己接下来要生活的天山派。
天山派立于天山之上,上山的路上穿过草地树林,后山她还没有去过,昨天听大师兄说他们还辟出一片田来,种些蔬菜瓜果,后山是大片的密林,他们时常去后山打猎、采摘些野菜野果,再用来和山下的村民或者牧民换些吃穿用度,在山上的生活可以自给自足。
这样原生态的环境,青欢也是第一回体验,虽然师兄们过于热情,但是他们的眼神都澄澈又真诚,那种强烈的热情和善意,让青欢觉得有些接不住。
“这里,可真是太好了。”
…………
在天山派的第一天,青欢有了六个师兄,吃了在山上的第一顿早饭,一顿热闹的早饭,她听着师兄们叽叽喳喳的说话,讲的每一件事情都让她觉得有意思。
不过,也有吹牛的成分。
每当他们吹牛吹的过分了,大师兄咳一声,大家马上就收敛。看来,大师兄是真的很有威信。
青欢不由得看着匡连海,也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大师兄,他有着最标致的剑眉,最出挑的凤眸、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又好看。比起其他师兄,他身上总带着些清冷与威严,不知这算不算是……少年老成。
总之,大师兄是最可靠的,最好看的大师兄。
许是青欢打量的太过直白,匡连海抬眸看向她,她做贼心虚一般忙低下头认真吃饭。
匡连海见她这样,不由得觉得好笑。却不忘在其他人争抢肉包子的时候,给她夹了一个包子。
“师兄……”青欢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为难。
“怎么了?”
“我吃不下了。”青欢手里的包子都要吃不完了,眼看着碗里又落下一个,她实在吃不动了。
“你不多吃些,怎么长身体。”匡连海算是知道她怎么如此轻了。
“是啊师妹,这包子我一个人能吃五六个,你怎么一个就不行了!”三师兄说着。
“对啊,你小师兄今年才十岁,一口气都能吃四个。”二师兄还不忘记补刀。
“……真的吃不下了。”量力而行,她真不是宰相肚子。“大师兄,你帮我吃了吧,拜托了。”
小师妹都开口了,匡连海哪会不答应,只得拿去替她吃了。“你喜欢吃什么?下顿饭做些你喜欢吃的。”
“都好,我不挑食。”无论什么,她就那么大的胃。师兄们可真是高看她了。
匡连海听了她的话明白她的意思,都好,不挑食,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吃什么都没胃口。
也不知,她家里是如何照顾她的。
“师妹,你家是哪里的啊?你父母怎么舍得送你一个女孩子来着荒山上拜师学艺。”
三师兄吴越倒是问出了匡连海的心声,但是他这样直白的问,未免有些唐突。
“吴越!”
“呃,师妹,师兄唐突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是好奇。”三师兄也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
“没什么,我家原是在剑南道的,只是后来因一些变故家道中落了,祖父离世后父亲只得带我们来了边关讨生活。我自小身体不是很好,有算命的先生说十二岁有个劫,离家于破劫有益,父亲便送我来山上修习。”这话说真也真,说假也假,若她与阿兄离开了,爹爹于很多事上就不用妥协,受人牵制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小师妹看起来就像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孩子,也不是走投无路,怎的跑上山来了。”
“小师妹,你放心住山上,我们这么多师兄在这里,方圆十里都没野兽敢来,保证你平平安安!”二师兄豪言壮语。
“嗯,有师兄们在,青欢觉得很安全的。”青欢忍住笑意,突然想到什么,从一旁拿过一个布袋子,这是她早上出门就记着带上的,刚才师兄们太热情,她都忘记拿出来了。“我给师兄们准备了见面礼,昨日睡着了,忘记送了。”
“哇,还有见面礼!”众人很是惊喜。
她把布袋子打开,师兄们都忍不住凑过去了。打开的布袋里,是一个个莹润细腻的玉质平安扣做的剑穗,每个上面都刻了一个吉祥的字。
“真好看!正好我的剑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二师兄你拿多了,给我一个!”
“我的呢,我的呢,你们抢什么啊!”
这一下,又抢做一团了,青欢下意识往后躲,险些坐空摔到地上,还好大师兄一直注意着,护住了她。
“没事吧?”
匡连海不满他们这一哄而上的架势,简直不成体统,刚要训斥,青欢拉着大师兄的衣袖摇摇头,把他带到一旁去了。
“这个是给大师兄的。”她拿出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剑穗放在匡连海手里。
精巧的八耳团锦结,穿过晶莹剔透的祥云纹玉髓,结实的系在冰蚕丝的银白色流苏上,放在手上凉丝丝的,一看就花了许多心思。
“这个是我亲手编的,大师兄一个,还有师父的一个。给师父的是墨绿色的,大师兄气质出尘,最适合白色。我怕影响你们出剑,就做的很轻的短穗,不知道大师兄喜不喜欢。”
青欢喜欢被人偏爱的感觉,所以对她好的人,她也要回报同样的好。在她心里,大师兄和其他师兄是不一样的。
匡连海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偏爱,他将剑穗系在了剑柄上,看着剑穗摇晃中闪烁的流光,看着青欢笑了。“我很喜欢,谢谢小师妹。”
青欢第一次见他笑,和他不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冷冰冰的,是很温柔的样子,随即她也回以甜甜的笑脸。
“大师兄,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好。”
吃过早饭,师兄们都开始练武,青欢拿着大师兄给她的木剑,学习着最基础的几个招式。
其他师兄凑热闹的想围观,也被大师兄轰走了,倒是免去了青欢的尴尬。
青欢练了一个上午,到了检查结果的时候了。
“你招式学的很快,但没有力量,做的还不够标准,如果力度跟不上,就会变成花拳绣腿。”匡连海很满意她的悟性,但是在力量上她差的太远了。
他说完这话就见青欢垂着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重了。是啊,她小小的一只,刚才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的,只是力度不够而已。现在因为自己的话,她垂头丧气很是可怜。
“师妹,抱歉我、我说话重了些。”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道歉,你说的都是我的问题所在。”她低头不过是在思考,还要拿出几分努力才能做的更好。
“你好像不高兴了。”
“就一点点失落,可是师兄是为了我好才愿意说这些的呀,我希望师兄在教导我的时候,能够严厉一些。我不是自小习武,就该比别人刻苦才是。”她不是来玩的,既然来了,就该学些有用的本事。
匡连海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原以为她会怕苦怕痛,却没想到,她的意志如此坚定。
“还在偷看,再不用功,你们连师妹都比不上!”匡连海一扭头,就扫射了几个偷懒的师弟。
听见小师妹的话,师弟们的确惭愧,立刻认真起来,不再偷懒了。
青欢仰头看着气势凌人的大师兄,仰慕之情油然而生,大师兄他真的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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