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退后一步,昏暗的地下车库阒然无声,他面容惨白,嘴唇紧紧抿着,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无声而痛苦地叫嚣。

    “到底是谁——是谁???!!!”

    多年前那个光头和马尾,就含笑站在那条格外宽阔的大路边,死死封锁了小鹿的来路和出路。

    他目光锁死在那天隐隐约约的血线上,突然就顺着血路冲了出去。

    那一瞬间,万念无声,他只能听到自己单薄胸腔中跳跃着的心脏。

    血线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孩子懵懂的习作,像一根绳索,一头勾着尤清脆弱的脖颈,另一头隐藏在楼房的每一处拐角。

    他的每一次触地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粗糙水泥地面刺骨的凉意,像是下水道里隐藏起来的蠕动的蛆虫,顺着他纤瘦的,筋骨分明的脚踝攀附而上。

    那条线左拐右拐,显得路线异常复杂。

    尤清边跑,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标识牌,越拐越心惊——这个房子把他困了几个月,初来乍到,他就像是掉进狼群的羔羊,这样陌生的地方带给他难以忍受的不安全感。

    他曾经断断续续,偷偷摸摸地将这个小区的各条通路,各个转角,所有的标识牌都记熟了。由于过度的恐惧和深入骨血的慌乱,他甚至连那一条路有多长都一清二楚——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那一步出了茬子。

    就好像……好像这个楼房的那一面墙上有一道暗门,而现在,顺着那条血线,他已经在无知无觉下掉进了那个阴暗的通道里。

    楼道里的夜光标识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而不知不觉中,原本地下车库里的昏暗灯光越来越暗——

    最后终于完全没有了光线。

    你见过停电时的楼道吗?在那种单人公寓里,开发商为了捞钱,每一层恨不得将一家一户都齐刷刷叠起来,码整齐,一点空隙和间距都不留下——

    楼道里密密麻麻的,一扇门接着一扇门,像是一张又一张的疲劳的嘴巴。

    这样的楼盘显然是不可能考虑采光,绿化,等等一系列“没用”的指标——自然也不需要一扇安在楼道里的窗户来占地方。

    于是在这样的楼房里,一旦停电,楼道里是真的漆黑一片。

    是那种真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置身其中,人会开始不自觉得怀疑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在。于是就会带着慌乱混着焦灼,拼命伸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

    直到手指感觉到自己温热身体的柔软触感,这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浊气。

    就是这样的黑。

    尤清站在这漆黑的地下,一如站在漆黑的单身公寓的楼道,一时间,孤立无援的痛楚感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带着凉意渗透进每一根盘根错节的血管。

    就此灭了顶。

    他的身体像是已经不受控制,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莹莹的白光在细密地颤抖。

    他垂下眼睛,看不出在想什么,甚至心底的恐惧都没有完全暴露在脸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用右手紧紧扣在了自己正在忍不住颤抖的手腕上。

    就在他按亮屏幕的那一刻,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地眯了起来,

    还是没信号,还是没信号。

    他咬咬牙,用手机显得有些微弱的亮光照了照地面上——只见那血路并没有断开,还在狰狞地向前延伸。

    就在这时,只听见从后面似乎相隔很远的地方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声音在通道里蔓延出一层又一层的回音。

    尤清瞳孔骤缩,猛地转身,就在下一秒,在很近的地方——很近——近到他瞬间感受到了面前有人的那种极力克制后透出来的些微呼吸声。

    “谁?!!!”

    猛地出声,尤清的声音都像是撕裂开的布帛,尾音都裂开了。

    对面那人显然也听见了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很乱,根本无法准确地判断来者究竟有多少人。

    那人呼吸乱了一瞬,紧接着一道强光径直冲着尤清的眼睛照了过来。他一边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瞬间被刺出了眼泪含不住,顺着两颊就淌了下来。

    紧接着他一个侧身,险险避开了带着风声扑过来的东西——他一时间竟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来不及多想,尤清转身就往前跑,身后一晃一晃的白光透过他的身体在地面的血线上投下影子,他跑起来的时候的时候呼吸都是错乱的,并且随着脚下的步伐逐渐急促,尤清越来越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一时间,这条昏暗的底下通道中,相隔一段路便有两拨乱糟糟的脚步声一同兵荒马乱地响起。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跑下去了……”

    尤清已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快要窒息,身后那人的呼吸也同样逐渐粗重,他无法准确地判断这场角逐谁能撑到最后——

    还不等他想出什么逃生办法,他脸色倏地一变——

    白光的映照下,地上的血线消失了??!!

    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

    显然,身后举着刀的那个人也发现了,但奇怪的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样,尤清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了一张惊惧的脸。

    在那短暂的一瞥之间,这张脸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他那浮肿的眼皮下投射出来的异乎寻常的,饱含着浓重的愤恨和疯狂。

    那人的眼神如同海怪的触角,粘稠而泛着冰冷的湿意,从那面堵死的墙面上撕下来,最终牢牢地黏着在尤清的脸上。

    随即阴恻恻的笑了笑。

    带着不可明说的快意。

    会无端地令人想起以命抵命的亡命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两个人都还在喘着气,下一秒,那个人的刀已经下来了——尤清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也许这个人比较业余,在慌乱之余,空有一腔亡命的热切,却连刀都拿不稳,一刀下来,明显能感觉到他手腕的微微颤抖,以至于这发狠砍下来的第一刀穿透了尤清略微宽大的毛衣角,随即重重砍在了墙壁上。

    尤清甚至能感觉到那刀尖劈在墙面的一道震颤——

    刀尖多半是劈折了。

    随即,趁着那人去拔刀,尤清迅速伸出手,想要抢夺那把刀。与此同时,那人也发了恨,在争夺过程中,他左手攥着的手电筒几乎拿不稳,刺目的白色亮光混乱地晃来晃去——

    最后那人不慎将手电脱手,重重砸在了地面上,那一瞬间,通道中还响起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多半是电池掉出来了。

    手电瞬间熄灭。

    激烈的交锋在黑暗中混乱地展开,两个人沉重的发力声在黑暗中交错。

    平时视力正常的人猛然陷入黑暗中,他的各项感官可以说是被瞬间剥夺。此时的尤清根本无法冷静地判断“战术”,混杂在与那亡命徒的纠缠中,他满心满眼只堪堪剩下了双手中握着的木头刀柄的粗糙触感。

    随即,那人的手掌蛮横而疯狂地攥上来,手极为粗糙,满是突起的老茧,像是个干力气活的。

    那人的手劲儿出奇地大,正在拼命扳他的手,尤清只觉得手指疼极了,几乎使不上力气来——

    不想,下一秒,那人分出了一只手,摸黑从他的手一路探到肩膀,最终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在逐渐剧烈的窒息感下,尤清已经无法同他争夺那把刀。

    身处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手指无力地想要扳开脖子上铁钳一样的索命绳索——没用的,在窒息感带来的脱力中,他的手指不过像是一只不疼不痒的蚊子腿。

    不知不觉间,浑身的肌肉已经开始痉挛——

    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人的窒息过程存在意识模糊期。

    都说在将死之时会像放电影儿一样重复一遍生前的全部经历——独独给自己看。

    所有不堪的,骄傲的,隐秘的,变态的,疯狂的,痴恋的,羞于启齿的……所有的独属于这个人的一切都会被残忍而快意地剥开外皮,一股脑儿地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方式,一比一地还原每一寸细节信息。

    初中的时候每天翘首盼望的小男孩儿,脖子上挂的丁零当啷的东西全是为了得到大哥二哥的多一份注意。

    那穿在铁丝上的人,他的身体像是一只编织袋,从中间撕开了内脏。

    家里为此背上的巨额负债。

    高中时候夹在那些单纯开心不谙世事的同学们中间自惭形秽。

    再就到了毕业之后短暂的风光无限,昙花一现一样,维持着以假乱真的人皮。

    一眨眼的功夫,他乏善可陈的生命就走到了三十三岁……还“意外”地重新遇到了那个叫“白时”的,身陷囹圄却不自知。

    不过那一晚,他罕见地有了反应。他对烟分明厌恶到生理反胃,但那天,那个播放着北极狐的晚上,整个人都像是无可救药地陷入了电视幽幽的荧光中。

    闻到那股子浓郁的烟味……那人竟然如此不讲礼貌,在别人面前连问也不问就点烟……

    但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他的生活波折太多,命运多舛大概还算不上,但也绝对没有那个享受岁月静好的命。

    有时候,在每一个深深陷入醒不过来的梦境中——在那每一个他只能通过跳楼来强制清醒的,几近以假乱真的梦境中——

    翻出飘窗,从高楼上跳下去——连耳畔鼓动的风都是瑟瑟的,真实地感受到酷烈的凉意——

    有无数次,当感受到身体触地的剧痛后,再次睁眼,他便再次回到了房间中。

    久而久之,他根本对这方面的欲求微乎其微。就连偶尔的一夜好梦后,那个肿胀的清晨,晨光熹微间,他也犹如老僧入定,对于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仅仅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内心无波无澜,甚至带着些许烦躁。

    想来想去,被迫复读的那一年反而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传来的朦朦胧胧的脚步声已经像是渐行渐远,慢慢抽离了他的世界——

    “警察!!!别动!!!”

    突然,尤清脖颈一松,空气争先恐后地一股脑涌入气管。他整个人都是软的。

    枷锁松开后,他像是一根软绵绵的橡皮糖,顺势滑倒了地上,抑制不住的咳嗽喘息,仿佛要贪婪地将全部的空气都悉数吞进肺里,一丝也不放出来。

    不等他缓过劲儿来,就被一股力硬生生脱到了一边儿,离那行凶者远了不少。这个人可能是提溜不动他,就只能环住他的腰,用了好大的劲儿,拽得他身上的筋儿都抽得疼。

    紧接着,薄薄的眼皮感觉到有亮光打过来,一众人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繁杂的声波几乎将他震得脑袋瓜疼。

    脖子上疼极了,连碰都不敢碰。

    现场一片兵荒马乱,那人还拿着刀,众人蜂拥而上。同时,光线闪烁下,极有压迫感地响起了开保险栓的金属碰撞声,随即就是兵荒马乱的一片警告!

    尤清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甚至还有些恍惚,方才猛然发力的手指和手臂都在抖,几乎无法用力。现场的人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没人有空搭理他,他努力尝试想要撑住地面站起来——

    可是整条胳膊的筋骨都像是抽了筋儿一样。

    他在心底自嘲:“这可真是……现在没立即躺下都算我……”

    嗯?

    随即,他立刻感觉到了身后温热的呼吸声。那人的呼吸声非常急促,一句话也不说,却借他了一个支柱用来支撑着不躺下。

    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几不可闻的烟味儿,整个像是一团轻飘飘的飞絮,在暮春时节带着点儿初夏燥热气息的街道上,伴着热烈而不过分的光芒,一股脑儿地将他包裹了起来。

    他单薄的背部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

    但似乎能够令他更敏感地感受到身后那个人带着温度的手心,和鼓噪般的心跳。

    周遭的一切嘈杂,刀光闪动,通道黑暗,回声在这条血线上空盘旋回荡,无休无止地萦绕在每个人躁动而紧张的耳膜中。

    可就在这一瞬间,乱七八糟的这带血的一切仿佛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随着来自西北边陲的劲风渐行渐远,猎猎飞行。

    从很大很大的布帆开始,风仿佛是一切的掌控者,在很高很高的空中,不由分说地将带血的线毫不留情地剪断,让已经变成一个小点儿的风筝最终消弭在白茫茫的云层之后。

    于是尤清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连黑暗中晃动着的亮光也熟视无睹,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能触摸到背后那人隐隐约约,似在非在的一寸温热。

    他突然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上下睫毛一触即分。

    可倏地,他感觉到背后的那人似乎要起身,那一瞬间,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慌乱无措的忙乱感从心底猝不及防地逸散出来,径直蹿到了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连绵的血管中也随之蔓延开来——

    就像是攻城掠地的进犯者,蛮横不讲理。

    他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有个人陪,也许只是在黑暗中呆久了就会不自觉的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慌极了,猛得起身,一下子抬起还在剧烈颤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揪住了那人就要离开他的手腕,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地不像话:

    “别!别……”

    他自认理亏,没有逼迫着人家陪你的道理。

    手心中那截柔软的腕子有点热,摸上去都有一点发烫,灼烧着。他自己的冰凉的手因着这样突如其来的暖意感觉到酥酥麻麻的,像是刚打完雪仗的通红的手突然靠近了屋子里的电暖器。

    尤清下意识地紧紧攥着那个人,心头有些空荡荡,却仍是强压下去,再次开口,已是无波无澜:

    “没事……你……”

    他的声音不大,那人大概也没听清,便打断了,随即是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算淹没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中,依旧毫无困难地脱颖而出:

    “你吓死我了……等着,我去给你叫……”

    那是一个女声。

    她的声音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清亮的,温软的,或者娇滴滴,细声细气的声音,估计是抽烟的缘故,她的声线总是带着一点儿哑哑的味道,沉没在这样的黑暗中的时候,无端地会带给人一种丝丝缕缕的痒意。

    “白……时……”

    尤清想出声,却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末了,只在黑暗中,类似某种仪式感一样,自己用无声的口型轻轻的,悄悄的,念给自己听——

    白时。

    无声地念了一遍,却像是饮鸩止渴,根本不满足一样,不等大脑反应上来,嘴上已经像是焦渴的沙漠旅人,喃喃地又念给自己听。

    奇怪得很,知道了身后这人是白时之后,尤清反而无端地生出了一种不讲理的蛮横。

    那些向妈妈讨要玩具的刁钻的小孩子,仗着家里人宠ta疼ta,不给买玩具就撕心裂肺地哭,扯着嗓子哭,哭得自己像是肝肠寸断的可怜样子——

    亲人就会心疼自己,宠着自己,什么无礼的要求都会一股脑儿全部满足。

    还不等他一团糨糊的脑子想清楚,手上已经蛮横地借着攥住的白时的手腕,咬着牙站了起来,转过身。

    借着闪动的亮光,隐隐约约能够看清她的面容。

    白时有点儿奇怪,一面担心他有没有受什么伤不肯说,一面又按捺着性子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毕竟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凶杀现场一样的诡异情节。

    尤清能够感觉到她的疑虑,自己几次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方才死皮赖脸地不让人家走,可当真正拽住了她,满腹的这样那样的情绪,那样这样的话,却都像是老古董一样,被他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地里,藏起来,谁也不敢给看。

    他只比白时高一点儿,这个角度看过去,她有些苍白的脖颈一览无余,却又被黑暗挡住了,生生撕裂了他的视线。

    执着又倔强地,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腕。

    就好像,突如其来的这个人,将会成为他那茫然无措的未来的,一团稍纵即逝的水雾。充满怜惜地在他的唇上触了触,就毫不客气,铁石心肠地再次离开。

    尤清呼吸一滞。

    满心的恐惧和焦灼团成一小团,朦胧在这黑暗的血线上空,悉数化为一个轻柔而干燥的吻,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白时茫然的眼角。

    他从来没有亲过什么人,他的嘴唇甚至都不柔软,有些干裂,自己有时候摸起来都觉得粗糙,拿不出手。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绵延的阴森血线似乎离他远去了。如同一捧腐坏的枝叶,被突如其来的暖意毫不留情地分解掉,最终只剩下了闪烁的手电筒亮光中,他干燥的唇上,那种温和的,几乎带着魇足的触感。

    他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干涩的嘴唇会弄伤这个人。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手心下,白时一瞬间僵硬的身体,紧绷绷的,透出明显的不信任和十足的戒备。

    尤清闭了闭眼睛,唇下甚至能感觉到她翕张的柔软的睫羽,在敏/感的唇上挠来挠去。

    他此时再无他想,满心里只是颤抖着恳求,恳求再多一秒钟,再多一秒钟——

    哪怕再多赐予他一秒钟,他便能从这无边的苦楚中挣出一个角,撬开一条缝,再次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能够逃出血线的掌控,脱离那团软绵绵的,撕开一条缝的尸体——

    他就能——

    不等他反应过来,便难以置信地感觉到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冰凉的耳垂,另一只蛮横嚣张地扣上了他的有些僵硬的后脖颈,顺势一拉——

    他被迫离开了对方温热的眼角,正愣神儿——

    便感觉到喉结上贴上了一个温和而湿润的唇,那人还坏心眼地细密啃咬着。

    甚至在交错的轻微喘息间,他听到了对方若有若无的调笑声,浓重的暧昧间却带着刺骨的寒霜。如同一枚高空中猝然扔下的炸弹,毫无征兆间便将他炸得丢盔弃甲,体无完肤——

    “怎么,害怕了,随便拉个人就急着找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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