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使值房。
常歌正在处理公文。蒋瓛走了进来：“唉，我遇到了一件难事。”
常歌起身：“指挥使遇到什么难事了？”
蒋瓛道：“你知道，南镇抚司在军中安插了不少耳目。冯胜此次北伐征讨辽东，犯了许多不该犯的错。我不知道该不该禀报圣上。”
常歌问：“哦？什么错？”
蒋瓛侃侃而谈：“咱们这位宋国公上了年纪，越来越喜好财货。此次北伐，缴获良马三万五千匹。但报给兵部的缴获清单上，却只有两万五千匹。其中一万匹被冯胜扣下，卖给了马贩。藏匿缴获，此乃大错一。辽东产大东珠，纳哈出占据辽东后，据说搜集了一百多颗鸽子蛋大小的大东珠。纳哈出投降后，冯胜竟然派人灌醉了纳哈出的两个妻妾，套问大东珠的下落。最终强夺了这一百多颗东珠。强夺降臣财物，此乃大罪二。”
常歌替冯胜说了句话：“指挥使，其实从江南诸侯争霸时期开始，武将打了胜仗，私自占有一些缴获、财物，是公开的秘密。宋国公所作所为，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蒋瓛道：“你且听我说完啊！宋国公还干了一件更出格的事。纳哈出有个部将，名曰台吉，与蓝玉接战时战死了。台吉有个十四岁的女儿，是与汉妾所生，故长的倾国倾城。纳哈出同意投降后，率余部跟随大军入关。冯胜看上了台吉之女，竟然在军营中强占了人家！台吉的旧部哪能忍受如此屈辱？他们顿失归附之心，在进关途中反叛！导致濮英所部损失骑兵三千！”
常歌一愣，心道：冯胜这老家伙做的的确太出格了。蒋瓛看来是想告发冯胜。他为何要先告知我？
蒋瓛笑道：“常镇抚使，检举冯胜，乃是大功一件。我愿与你平分功劳，咱们这就进宫，向圣上禀报此事，如何？”
检举功勋老臣有两种可能，一是立下大功，受到洪武帝的赏赐。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臣没扳倒不说，反而受到洪武帝的责罚和被检举者的报复。
用后世的话说，蒋瓛是想跟常歌风险共担。
常歌哪能看不透蒋瓛的心思？他想起常四在世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官场中人，一定要学会两件事。一是装糊涂，二是耍无赖。
想到此，常歌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啊呀！”他痛苦的哀嚎一声。
蒋瓛连忙问：“常镇抚使你怎么了？”
常歌呲牙咧嘴的说：“指挥使，我，我可能昨晚贪凉，多吃了两碗玫瑰冰露。我不行了，先去出恭。有什么事儿等我病好了咱们再商议不迟。”
常歌捂着肚子直接出了北镇抚使值房。蒋瓛低声骂道：滑头！成，你不愿意跟我共冒风险，就别怪我独占这份功劳了！
蒋瓛亦离开了值房，直接进宫向洪武帝禀明了冯胜在北伐途中犯的这几桩罪。
洪武帝闻言笑道：“冯胜上了年纪，办事愈发糊涂了。”
蒋瓛见洪武帝丝毫没有处罚冯胜的意思，心中发急。他心道：毛骧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整人这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整死。不然小心会被报复。
蒋瓛急中生智，说了一句话，让洪武帝顿时起了严惩冯胜的心思：“圣上，冯胜乃是东宫詹事府左詹事。太子属官之首。他犯下此等大错，有损太子英名！”
洪武帝闻言陷入沉思：朕活着的时候，冯胜就敢如此荒唐。等朕死了，标儿继位，冯胜还不得翻了天？标儿又是个直肠子，对待下面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如果冯胜被标儿罚了，生出贰心......
洪武帝是个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的人。他命令太监：“立即召宋国公冯胜入宫见驾！”
半个时辰后，冯胜兴高采烈的进了宫。他还以为自己在辽东打了胜仗，洪武帝要给他追加封赏呢。
冯胜来到洪武帝面前时，立马察觉出不对——洪武帝铁青着脸，哪里有半点给他追加封赏的意思？
洪武帝冷笑一声：“平定辽东的大功臣来了！”
冯胜给洪武帝行了叩拜大礼。搁在以前，洪武帝一定会让他平身，赐座。然而这一次洪武帝却丝毫没有让他站起来的意思。他只能尴尬的跪着。
洪武帝先是沉默了一柱香的工夫，埋头看着奏折。随后他将奏折扔到一边：“冯胜，你好手段啊！三万五千匹良马的缴获，你在账册上动动手脚，就变成了两万五千匹。哈纳出在辽东搜刮的一百多颗大东珠，你一顿酒就给骗了过去，成了你的私产。还有最令朕恶心的一件事。”
洪武帝直接走到冯胜面前，俯视着他说道：“你已经年逾六旬了，竟然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那玩意儿。十四岁的黄花闺女，你说玷污就给玷污了。朕不知道是该夸你身体好，还是该骂你禽兽不如！降将里还有那闺女亡父的旧部。朕看邸报时就奇怪，辽东蒙军已经投降随大军入关。怎么半路会有五千人忽然反叛，导致濮英损兵三千。原来是你干的好事！三千健儿就因为你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殒命沙场！”
说到此，冯胜已经汗如雨下、心惊肉跳。
洪武帝继续骂道：“呵，你莫不是想学曹操？招降张绣时曹操玷污了人家的婶婶，弄得张绣大怒，二次起兵反曹！可惜，你想做曹操，朕却不是汉献帝。”
洪武帝的思维蛮跳跃的，直接给冯胜扣上了一顶“曹操”的大帽子。
冯胜连忙道：“圣上，臣对您绝无二心！臣只是一时糊涂。请圣上息怒。”
洪武帝道：“息怒？朕怎么息怒？贪占财物，朕勉强可以饶你。朕也是带兵的出身，知道无钱不聚兵的道理。可你因自己的邪欲，导致损兵三千，朕绝不能饶你！否则如何告慰三千健儿的在天之灵？”
冯胜哭的心都有了：“圣上，损兵三千的确是臣的过错。臣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圣上息怒，不要气坏了龙体。”
洪武帝回到龙椅上：“罢了！看在你亡兄的份儿上，朕只对你略施薄惩。收回此次北伐得胜的一切赏赐。命你去凤阳皇陵闲居。另外，收回你的征虏大将军印！”
征虏大将军虽然只是一个战时的封号，却代表着明军将领的最高荣誉。大明开国后，只有徐达、李文忠、冯胜三人受封过征虏大将军。印信，权柄也。收夺冯胜的将印，相当于在政治上宣判了冯胜的死刑。
冯胜叩首：“臣去凤阳后，一定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洪武帝道：“罢了，你下去吧。”
自此之后，老将冯胜再也没有掌过兵权——直到数年后他被洪武帝无罪赐死。
常歌正在处理公文。蒋瓛走了进来：“唉，我遇到了一件难事。”
常歌起身：“指挥使遇到什么难事了？”
蒋瓛道：“你知道，南镇抚司在军中安插了不少耳目。冯胜此次北伐征讨辽东，犯了许多不该犯的错。我不知道该不该禀报圣上。”
常歌问：“哦？什么错？”
蒋瓛侃侃而谈：“咱们这位宋国公上了年纪，越来越喜好财货。此次北伐，缴获良马三万五千匹。但报给兵部的缴获清单上，却只有两万五千匹。其中一万匹被冯胜扣下，卖给了马贩。藏匿缴获，此乃大错一。辽东产大东珠，纳哈出占据辽东后，据说搜集了一百多颗鸽子蛋大小的大东珠。纳哈出投降后，冯胜竟然派人灌醉了纳哈出的两个妻妾，套问大东珠的下落。最终强夺了这一百多颗东珠。强夺降臣财物，此乃大罪二。”
常歌替冯胜说了句话：“指挥使，其实从江南诸侯争霸时期开始，武将打了胜仗，私自占有一些缴获、财物，是公开的秘密。宋国公所作所为，也算不得什么大罪。”
蒋瓛道：“你且听我说完啊！宋国公还干了一件更出格的事。纳哈出有个部将，名曰台吉，与蓝玉接战时战死了。台吉有个十四岁的女儿，是与汉妾所生，故长的倾国倾城。纳哈出同意投降后，率余部跟随大军入关。冯胜看上了台吉之女，竟然在军营中强占了人家！台吉的旧部哪能忍受如此屈辱？他们顿失归附之心，在进关途中反叛！导致濮英所部损失骑兵三千！”
常歌一愣，心道：冯胜这老家伙做的的确太出格了。蒋瓛看来是想告发冯胜。他为何要先告知我？
蒋瓛笑道：“常镇抚使，检举冯胜，乃是大功一件。我愿与你平分功劳，咱们这就进宫，向圣上禀报此事，如何？”
检举功勋老臣有两种可能，一是立下大功，受到洪武帝的赏赐。二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臣没扳倒不说，反而受到洪武帝的责罚和被检举者的报复。
用后世的话说，蒋瓛是想跟常歌风险共担。
常歌哪能看不透蒋瓛的心思？他想起常四在世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官场中人，一定要学会两件事。一是装糊涂，二是耍无赖。
想到此，常歌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啊呀！”他痛苦的哀嚎一声。
蒋瓛连忙问：“常镇抚使你怎么了？”
常歌呲牙咧嘴的说：“指挥使，我，我可能昨晚贪凉，多吃了两碗玫瑰冰露。我不行了，先去出恭。有什么事儿等我病好了咱们再商议不迟。”
常歌捂着肚子直接出了北镇抚使值房。蒋瓛低声骂道：滑头！成，你不愿意跟我共冒风险，就别怪我独占这份功劳了！
蒋瓛亦离开了值房，直接进宫向洪武帝禀明了冯胜在北伐途中犯的这几桩罪。
洪武帝闻言笑道：“冯胜上了年纪，办事愈发糊涂了。”
蒋瓛见洪武帝丝毫没有处罚冯胜的意思，心中发急。他心道：毛骧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整人这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整死。不然小心会被报复。
蒋瓛急中生智，说了一句话，让洪武帝顿时起了严惩冯胜的心思：“圣上，冯胜乃是东宫詹事府左詹事。太子属官之首。他犯下此等大错，有损太子英名！”
洪武帝闻言陷入沉思：朕活着的时候，冯胜就敢如此荒唐。等朕死了，标儿继位，冯胜还不得翻了天？标儿又是个直肠子，对待下面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如果冯胜被标儿罚了，生出贰心......
洪武帝是个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的人。他命令太监：“立即召宋国公冯胜入宫见驾！”
半个时辰后，冯胜兴高采烈的进了宫。他还以为自己在辽东打了胜仗，洪武帝要给他追加封赏呢。
冯胜来到洪武帝面前时，立马察觉出不对——洪武帝铁青着脸，哪里有半点给他追加封赏的意思？
洪武帝冷笑一声：“平定辽东的大功臣来了！”
冯胜给洪武帝行了叩拜大礼。搁在以前，洪武帝一定会让他平身，赐座。然而这一次洪武帝却丝毫没有让他站起来的意思。他只能尴尬的跪着。
洪武帝先是沉默了一柱香的工夫，埋头看着奏折。随后他将奏折扔到一边：“冯胜，你好手段啊！三万五千匹良马的缴获，你在账册上动动手脚，就变成了两万五千匹。哈纳出在辽东搜刮的一百多颗大东珠，你一顿酒就给骗了过去，成了你的私产。还有最令朕恶心的一件事。”
洪武帝直接走到冯胜面前，俯视着他说道：“你已经年逾六旬了，竟然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那玩意儿。十四岁的黄花闺女，你说玷污就给玷污了。朕不知道是该夸你身体好，还是该骂你禽兽不如！降将里还有那闺女亡父的旧部。朕看邸报时就奇怪，辽东蒙军已经投降随大军入关。怎么半路会有五千人忽然反叛，导致濮英损兵三千。原来是你干的好事！三千健儿就因为你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殒命沙场！”
说到此，冯胜已经汗如雨下、心惊肉跳。
洪武帝继续骂道：“呵，你莫不是想学曹操？招降张绣时曹操玷污了人家的婶婶，弄得张绣大怒，二次起兵反曹！可惜，你想做曹操，朕却不是汉献帝。”
洪武帝的思维蛮跳跃的，直接给冯胜扣上了一顶“曹操”的大帽子。
冯胜连忙道：“圣上，臣对您绝无二心！臣只是一时糊涂。请圣上息怒。”
洪武帝道：“息怒？朕怎么息怒？贪占财物，朕勉强可以饶你。朕也是带兵的出身，知道无钱不聚兵的道理。可你因自己的邪欲，导致损兵三千，朕绝不能饶你！否则如何告慰三千健儿的在天之灵？”
冯胜哭的心都有了：“圣上，损兵三千的确是臣的过错。臣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圣上息怒，不要气坏了龙体。”
洪武帝回到龙椅上：“罢了！看在你亡兄的份儿上，朕只对你略施薄惩。收回此次北伐得胜的一切赏赐。命你去凤阳皇陵闲居。另外，收回你的征虏大将军印！”
征虏大将军虽然只是一个战时的封号，却代表着明军将领的最高荣誉。大明开国后，只有徐达、李文忠、冯胜三人受封过征虏大将军。印信，权柄也。收夺冯胜的将印，相当于在政治上宣判了冯胜的死刑。
冯胜叩首：“臣去凤阳后，一定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洪武帝道：“罢了，你下去吧。”
自此之后，老将冯胜再也没有掌过兵权——直到数年后他被洪武帝无罪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