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王熙凤已经用贾琏的身份做内务府主事一些日子了。
她原本想着自己上辈子也是管过家的,去内务府当差也是差不多的,很快就能上手,然后就大展拳脚平步青云。
她还想象过自己一路高升,穿着官袍在贾琏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
只是她去了内务府之后就被派去了辛者库,这是一个内务府当中相对油水没那么多,工作也没那么复杂的部门。
辛者库里都是宫里犯错被罚的宫女和太监,每天这些人要从事整个宫中最繁重的劳役,比如去宫里别处做些苦力活,或者留在辛者库浆洗等等。
那些辛者库的官员自然是不用做这些的,他们只要跟着盯着那些人干活就可以。
王熙凤只是干了几天,就有一种自己在做牢头看守犯人的错觉。
因为王熙凤是新来的,对宫中不熟悉,并没有得到出外公干的机会,只能每天留在辛者库盯着。
辛者库的管事张郎中吩咐比她资历深的赵主事负责带她,所以确切的说王熙凤是每天跟着赵主事转。赵主事做什么她跟着,就连夜里值班也是跟着他一起。
头一回夜间值班的时候,王熙凤还有些别扭,觉得她到时候要跟赵主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不方便。
好在辛者库空闲的房间不少,值班的时候不需要都挤在一间屋子里。只是王熙凤夜里独自躺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风声,总觉得似有人在啼哭,在发笑。
这一夜下来,王熙凤就只有一个想法:“这宫里这么多年不知道冤死了多少,只怕这些人的亡魂都留在了宫里不得投胎,只能夜里出来诉说他们的冤屈。这地方夜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当然这个想法她只敢放在心里,根本不敢对别人说。
而且她发现也就她觉得宫里晚上可怕,那张郎中等人根本不怕,甚至还会在下差之后留在辛者库聚在一处打牌吃酒好不热闹。
这天王熙凤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些犯错宫人做活,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她昨天没太睡好,因为昨天值班夜里风大,外面那种鬼哭狼嚎的声音差点让王熙凤以为自己回到了地府。
已经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想又重回地府的,偏偏外面的风声让她做梦都是梦到地府。
这样一闹,她第二天自然是精神差些,好在今天白天下差之后她可以回去休息两天。
王熙凤现在迫切的想念荣国府贾琏书房的床,虽然没有卧室的床舒服,可也比辛者库值班房间的床舒服,至少能让她睡个好觉。
“贾老弟,你这是没睡好啊。”赵主事背着手溜达一圈回来,站在王熙凤身边歪头打量她。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昨夜风那么大,我就不信你能睡好了。”
赵主事被她白这眼吓了一跳,他心道这“贾琏”确实长得油头粉面一些,可举止动作也实在是有些娘气。这贾家确实不太中用子孙也不上进,堂堂开国四王八公的子孙身上的脂粉气这么重。
“老弟你也是的,你们荣国府贾家可不一般,令尊如今还袭着爵。老弟将来也是要袭爵的,何苦来这辛者库受罪?要我说,干脆找人疏通一下换个差事吧。”
赵主事虽然八面玲珑,可是天天带着这么个“娘娘腔”他也不太乐意,弄得有些事情他都不方便去做。
王熙凤还真动过疏通关系换个职缺的想法。
她当初是想着能来内务府大展拳脚,可不是来辛者库当牢头的。
可那天她跟贾琏顺嘴说起这个想法,却被贾琏讽刺,堂堂琏二奶奶也没多大本事,连靠自己升官都做不到。
王熙凤跟贾琏就是一对冤家,有着共同秘密的两人会毫不客气的嘲讽刺激对方,等对方回敬几句之后,自己又气的跳脚。
这一次也不例外,王熙凤气的直说让贾琏想照顾好自己的肚子,别到时候生不出来。
贾琏被她气出了孕吐,而回头王熙凤也回书房砸了几本书。
不过她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凭自己的实力升官,让那个倒霉催的贾琏好好看看她王熙凤的本事。
现在赵主事劝她活动关系挪个地方,王熙凤就笑着说:“我这个官职是蒙圣恩,皇上亲赐的,意义不同。我贾家世代忠君,皇上要我们家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上。”
她说的慷慨激昂,弄得赵主事只能拱手对她说:“兄弟佩服,老弟真不愧是名门后裔,兄弟以后都要跟贾老弟学习。”
他们两个人站在角落里说话,除了离他们近一些的人也没有旁人听到他们两个对话。
这时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正干活的一个老宫女猛地一头栽倒。
因为这人离他们两个太近,王熙凤和赵主事连忙过来查看情况。
那老宫女满身满脸都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一股味道,王熙凤本能的站在一旁,赵主事蹲下检查了一番。
一旁有认识那老宫女的人低声说:“大人,这疯婆子,怕是又犯病了。”
“疯婆子?”王熙凤是新来的不清楚情况。
那人见新来的“贾主事”注意到自己,心里一喜连忙回道:“回大人,这婆子原先好像是尚膳局的,犯了错被发落到辛者库终身劳役。大概是受了刺激,就疯了,不时的就要犯病。”
他涎着脸讨好的说:“幸好辛者库的众位大人心慈,也给她施药找了太医院的学徒给她看过病。”
贾家就连丫鬟生病都能找太医来看,王熙凤还真没见识过太医院学徒的医术。
不过这学徒的医术自然是不高的,否则早就能出师了,因此她到有些可怜这老宫女,生了病也得不到很好的医治。
“不如请个太医给看看吧。”王熙凤问赵主事。
她想着这是顺手之劳,加上又可以为她自己积善积德,就想着帮这宫女看看病。
赵主事已经查看过那老宫女的情况,听了王熙凤的话却摇摇头。
“这辛者库里都是宫中各处犯错来此受罚的宫女太监,本来就是罪人,想要看太医是万万不能的。能有个学徒,就算是好的了。”
王熙凤一听确实如此,是她想差了,于是也不再干涉赵主事接下来的处置。
回头她就不再在意这老宫女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就回家去休息补眠了。
又过了几天,王熙凤又轮到夜里跟赵主事一道在辛者库值班。
正好张郎中也带着一伙人在下差之后留下喝酒打牌,他们还邀请王熙凤和赵主事两个一道,被他们二人拒绝了。
“我这两天腰疼,回头就早点歇了。”赵主事一边说着一边捶腰。
王熙凤也不喜欢跟张郎中这一群男人一起玩闹,也借此推拒了。
她和赵主事准备一道巡查一遍辛者库在押人的监舍就回去睡觉。
两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看,他们只用站在门外,自有跟着他们的下级仆役进屋去查看。
走着走着,两人就来到了给那些有病的人住的单间。
因为在辛者库的人要做很多工作,日子自然过的没有宫中其他地方舒服,这些服役的宫女太监时不时就有些头疼脑热。
为了防止传染给其他人酿成疫情,就会把这些得病的人单独安排一间屋子。
到了这里,就连那些下级仆役也不愿意进去。他们生怕被传染,也一般就是进去走个过场就立刻出来。
王熙凤和赵主事站在外面等那些个仆役出来,忽然听到其中一间屋子传来仆役的叫声:“没气了!”
他们两个听到这声音,对视一眼就匆匆进了这间屋子。
一进屋子王熙凤就被屋子里的气味熏到了,忍不住掩鼻。
她定睛一看,原来这屋子里躺的就是前几天那个发病的老宫女。
王熙凤觉得也许死亡对这受苦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而且去到那阴曹地府或许比人间还要幸福些。
想到这她也放下对这老宫女的嫌恶,来到床边看了一眼,准备跟赵主事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老宫女的尸体。
不料她刚走到床边,那被仆役叫嚷着说死掉了的老宫女居然翻过身来。
这如同诈尸一般的动作,一下子把旁边的人吓到了,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而王熙凤刚刚也被吓到了,加上她刚走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就被那老宫女抓住了胳膊。
在那只干瘦枯槁手抓过来的时候,王熙凤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就有一些怪力乱神的想法出现在的脑海中,比如地府派了鬼差借尸还魂来抓她和贾琏了等等。
这时候赵主事已经反应过来,连忙吩咐人过来:“还看什么,赶紧过来把贾主事松开。”
那些仆役刚才差点被吓破了胆,要不是赵主事连连呵斥根本不敢上前。
这时候那老宫女又有动作了,她居然把整张脸都贴在了王熙凤胳膊上,然后口中颠三倒四的说着:“娘,妞妞要吃糖。爹,妞妞不吃糖了,别把妞妞送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
王熙凤一愣,随后她慢慢感受了一下才对赵主事说:“人没死,还有气!”她的手背上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老宫女喷出的鼻息。
赵主事也愣了一下,随即踹了刚才喊着人死了的那个杂役,又骂了他两句。
随后他又吩咐那些仆役过来帮忙,帮王熙凤松开。
那些仆役原本是以为遇上诈尸的事情,现在听王熙凤说人没死,胆子也变大了,一个个恶狠狠扑过来想要扯开那老宫女。
不料那老宫女却仿佛用上了吃奶的力道,死死的抓住王熙凤的胳膊不放:“娘,妞妞听话,别让妞妞走。”
王熙凤被她抓的吃疼,然后听到她口中句句都在喊娘,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要不我试着安抚她?”她对赵主事说。
赵主事想了下点头,又留下几个人陪着王熙凤。
王熙凤拿出当年哄巧姐儿的劲头,对着这老宫女说了半天,她才不情不愿的松开手翻过身去睡觉。
“妞妞听话,妞妞睡觉,妞妞睡醒就跟娘玩。”
王熙凤看她呼吸匀称松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去跟赵主事汇合。
等两人把巡夜的工作都做完,互道晚安各自回到歇脚的屋子,王熙凤正准备要休息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贾主事,那疯婆子又醒过来吵着说要找娘,谁也按不住。”
王熙凤有些无奈,她虽然刚刚对那口口声声喊娘的老宫女有些同情可怜,可是架不住她现在疲惫的想要睡觉。
她很想说就让那老宫女喊去,只是想到要是不安抚住怕是她今晚都不用睡了。
想来想去,她只能重新穿好衣服带着人去见那老宫女。
“娘!”等她进到那老宫女的屋子,又一下子被那扑过来的老宫女抱住。
王熙凤有些不耐,想着敷衍着安抚住她再说。
不料那老宫女却趁着扑过来的姿势压低声音对她说:“大人,老奴有冤,请大人把那些人支开。”
王熙凤一惊,她一直以为疯癫的老宫女刚刚说这句话的事情语气听来根本不是那种疯癫之人。
听还是不听?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那些跟自己进来的杂役先出去:“你们人多,怕她害怕更不好哄了,先出去吧。”
等那些仆役出去,王熙凤略微一动就轻松挣脱开了那老宫女:“好了,你处心积虑要跟我独处,把你想说的都说了吧。”
她突然有种预感,这个老宫女身上怕是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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