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带着贾琏的小厮骑马前往得意楼。
一路上她端坐在马上,俯视街边的行人,心中觉得舒坦了不少。
“难怪这世间人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下辈子能得个男胎,这男子确实比女子自由许多。”王熙凤想到。
她只是重回世间,跟贾琏互换了这几天就已经深深感受到男儿身给她带来的便利。
有些事情是她过去以女儿身很难办到的,可凭着贾琏的身份几句话就能办到。
这让她又有些感到不公平,凭什么女子要因为自己的身份处处受限?
不过王熙凤自觉自己只是一个小女子,如今更为了如何活着而汲汲营营,她根本没有闲心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
一路打马扬鞭,她很快就来到了得意楼。
这得意楼是京中很有名的酒楼,不光是那些文人骚客喜欢来这里,达官显贵们也是如此,甚至有传言宫中的皇上也喜欢微服来此。
很显然贾琏是这里的常客,王熙凤刚到得意楼门前,那得意楼迎客的伙计老远就看到了,笑着迎了上来:“琏二爷来了,小的恭贺二爷新婚之喜。”
王熙凤颇为郁闷听到别人恭贺新婚之喜的,在她看来这可真没什么可喜的,她要是能重生回没成亲前就好了。
不过现在她要扮演贾琏的身份,自然不能露出马脚,只能吩咐一边的小厮给这伙计赏钱。
“谢二爷赏,几位爷已经来了,二爷请上楼。”伙计接了赏钱更加殷勤的头前引路。
王熙凤跟着伙计上了二楼一间包间,她一进门就看到几个人已经在那里觥筹交错了。
那几个人一看到“贾琏”进来,连忙招呼:“新郎官可来了?可是新婚燕尔,舍不得离了新娘子这才姗姗来迟的?”
说罢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熙凤柳眉倒竖,本想反驳几句又作罢了。
不过她凭着记忆已经把这几个人的身份理清楚了,刚刚出言调侃的是镇国公牛清之孙,未来的一等伯牛继宗。
旁边还有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等功勋之家的子弟。
贾家荣宁两府正是跟这几家国公府第合称八公,也就是那四王八公的八公。
王熙凤过去管家,没少有人情往来。
她粗略扫过包间的众人,发现这里面基本都是那些勋贵家的嫡子或者说是未来继承人。
她略一思考就明白了,虽然在外面荣国府二房比长房要出彩一些,可是在这些勋贵看来还是长房更为重要,毕竟将来能够袭爵的还是长房。
这交友跟娶亲一样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继承人自然是跟继承人在一起玩的。
可以说贾琏他们长房天生就从礼法上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可是偏偏她那位好公公还有好相公硬是把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
想到这,王熙凤脸上带着笑容冲包间内的众人拱拱手:“是我的不是了,临出门的时候想着这是我婚后第一次跟众位兄弟见面总要体面一些,就略微收拾了下,不想就出来晚了。来来来我先罚酒一杯,回头这一席算我的。”
她有心凭着贾琏的身份跟这些贵胄子弟交好,这样好方便她未来行事。
她本来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几句话就说的众人喜笑颜开。
“这顿酒是众兄弟合计着请你的,贺你新婚之喜,哪能让你破费?”
王熙凤也笑着回应,几句话就敲定过两天由她做东道还席。
王熙凤入座,她带来的那些贾琏的小厮们早就去到旁边的包间,跟早在那里的其他府中的小厮跟班们去喝酒了。
酒过三巡,王熙凤已经巧妙的引导起话题来。
这些贵胄子弟,有的家已经没落,空有个好名头罢了。
而有的却依然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她就把话题引向朝政方面,打算听听如今朝堂上的动向。
她虽然重生回来,对太上皇哪年退位,皇上哪年登基都知道。
可是她那时毕竟是妇道人家,只是知道个大概,对朝堂上的诡谲风云变幻根本无从得知。
如今她还没有办法跟贾琏换回去,为了自己着想只能尽量保住贾家长房,以不被抄家为目标而努力。
如此她更需要更多朝堂上的消息,以防长房如今就一步踏错,以至于步步错。
“我叔叔前些日子刚被我祖父罚跪祠堂,就因为他要掺和劝皇上再立太子之事。”
“你那叔叔是庶出,爵位在你父亲身上,他自然要为自己打算,多谋出路了。”
“哪是那么容易,他在外面总是以清高不屑出身示人,可是旁人若不是看他那公府出身又有几个愿意搭理他的。”
王熙凤的筷子微动,看她神情似乎在专注夹菜,可实际上她已经把这番话听的一清二楚。
如今的皇上在位多年,本来他是立了元后嫡子做太子的。
只是元后早逝,后来他又后宫莺莺燕燕无数,生了许多个儿子。
这些儿子逐渐长大之后,野心也一个个变大,目标直指太子之位。
而皇帝年纪渐长之后,疑心病也越发的严重,原本温良端方的太子是各种看不顺眼。
老子看你不顺眼,兄弟们也在使绊子,终于那位太子也爆发了。
前些年一场宫变未遂,太子变成了废太子,被贬为义忠亲王,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等到废太子一去,皇帝又想起了儿子的好,大哭一场之后又大病了一场。
后来再有人提到太子之位空悬,皇帝就疾言厉色把人痛骂一通,甚至有一次火大把提议立太子之人给砍了头。
可以说这储位是如今朝堂上无法避免又不敢多说的一个话题,就是民间的老百姓也很好奇这个话题,甚至赌坊也有偷偷下注看皇帝的哪个儿子有机会坐上龙椅的。
王熙凤还记得后来那位上位的皇上当时可是押注最少的一位,很难说那位一上位就把京中的许多赌坊查封跟这个没关系。
有关储位的话题十分的敏感,贾琏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只说了两句就换了话题。
王熙凤竖起耳朵听了会,她不由得感叹过去她也过于偏颇,觉得这些个贾琏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终日勾搭贾琏不学好。
现在听他们的对话,涉及到朝堂风云际会,也涉及到民间柴米油盐,几句话中就听到了不少的情报。
想想这些人的身份还有背后代表的势力,王熙凤有些怀疑这些看起来的纨绔子弟聚在一起可不仅仅是花天酒地这么简单,也许还肩负着代表各自的家族交换情报互通有无的任务。
想到这她有些恨起贾琏来,他当初身为荣国府的未来继承人参加这些人的聚会难道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把这些重要的情报都当成了耳旁风。
这些人又都是人精子,看贾琏如此不中用,日后也就不带他玩了,更不会向他传递什么重要的情报。
所以在抄家之前贾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事到临头连个准备都没有。
不过想了下,王熙凤也自我反省了一下,当初她也是贾家少奶奶,迎来送往怎么就没结交下有用的人脉。反而听了别人的几句奉承就找不到北做了别人手中刀,办下了不少错事。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贾琏换回去,王熙凤现在只能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收集一切有用的情报,顺便跟那些在朝中有势力的人交好。
一番折腾下来,她这顿饭吃的十分的胃疼,不过却收获良多,也算满意。
酒过三巡,这席就要散了,当即就有人说起要换个地方继续。
“听说那红袖坊来了个清倌,唱曲是一绝,不如兄弟做东,咱们去那里继续叙谈叙谈。”
“你可得了,咱们这些人去就去了。琏二哥这才成亲,让嫂子知道咱们把他带去玩了,回头不是要跟琏二哥急,连咱们也怨恨上吗?”
众人闻之大笑起来。
因为贾琏娶的是王家姑娘,王子腾在皇上面前颇有脸面。众人也不好得罪那位新进门的琏二奶奶,于是只是调笑几句这个去红袖坊的邀约也就不算数了。
本来王熙凤顶着贾琏的身份就有些别扭,再用他的身份去花天酒地更是浑身不舒服,现在听这么一说也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也知道还是要跟这些人交好的于是笑着说:“我那夫人贤良淑德,是个明道理的人,怎会生气?回头下次我做东道,请众位兄弟去那红袖坊好好玩玩。”
众人大笑:“不愧是琏二,就等你下帖子了。”
众人说说笑笑,一大群贵胄子弟加上他们各自的小厮随从们就下了楼来。
他们刚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之前那个引王熙凤进来的伙计,此时那伙计一改刚才面对王熙凤时的点头哈腰,反而正阴阳怪气的对一位客人说话:“本来我们家的包间就已经就满员了,再说就算有包间,我们这包间可是很大的,您也用不上吧,对吧世子爷?”
王熙凤众人正好从他们身边经过,她听到这几句就愣了一下,那伙计的嘴脸真是比翻书都快,真是狗眼看人低。
而且听他们的对话,那位客人还是什么世子爷,这身份怎么一个不入流的酒楼伙计敢如此说话。
她有些好奇就打量了一眼那位被称作世子爷的客人,那位公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是内造的做工不错就是看起来半新不旧穿了有些时候了。
王熙凤过去作为公府的女眷,虽然内外有别,可也接触过几家王府,但这位公子她却没什么印象。
她心里迟疑,难道这是哪家没落的王府世子爷,被这招待过不少贵客狗眼看人低的伙计奚落。
这时她突然听到一旁的牛继宗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碰到这位了?”
一旁又有人说了一句:“这伙计真是狗眼看人低,他好歹也是义忠亲王的世子,正经的皇孙。”
“你且少管闲事,仔细回家被大人责罚,那义忠亲王可是谁都不敢沾的。”
王熙凤只听了这几句,立刻就知道了那公子的身份。
他正是那位废太子义忠亲王的嫡长子司承业。
司承业这名字说起来还是他出生的时候皇上亲自起的,当时皇上还疼爱太子,连带对太子的嫡长子也十分的看重。
只不过时移世易,如今太子变成了义忠亲王,早就死翘翘了,而司承业也从万千宠爱的太子嫡长子变成了义忠亲王的世子。
说起来义忠亲王已经去世几年,按理说司承业早就该继承王位了。
可是皇上像是忘了这事一般,根本不提让司承业继承王位的事情,皇上不提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多嘴。
加上皇上连逢年过节都闭口不提这曾经十分宠爱的孙子,下面的人看人下菜碟,想来这位世子爷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王熙凤仔细回想了一下,貌似后来的皇上继位,这位世子才有了安排。
他好像并没有继承义忠亲王的王位,只是个闲散宗室,就连名字也据说是避什么讳给改了,总之是京中属于查无此人那一挂的。
王熙凤有些怜悯的看了眼那位被伙计激怒涨红了脸却硬是忍气吞声的世子爷,她本来是不打算管这个闲事的,就像旁边人说的那样这义忠亲王的事沾上了就麻烦。
只是她正好看到那位世子爷眼神中的隐忍,心里顿时一动。
在上一世她死后一直在地府,每天最多看的就是人间女儿的日常。
巧姐虽然后来嫁到庄子上,也算是婚姻幸福。
只是偶尔有人提及贾家犯了事被抄家的事情,她面上不显,背着人也是偷偷哭过的。
王熙凤还记得那时看到那些人说起贾家时女儿脸上那种隐忍无奈的神情,让她痛彻心扉。
而刚刚这位司承业世子的神情就跟巧姐当初脸上的神情重合,让她不由得想起巧姐来。
以她和贾琏双双重生的局面,他们两人相看生厌,未来这夫妻是做不成的,那巧姐自然也不可能有了。
王熙凤就是有心补偿女儿,也无法做到。偏偏让她看到了司承业的神情,心里顿时被触动。
她略一迟疑就上千对那伙计说:“你这伙计怎么说话?这位是皇家子弟,皇上的龙子龙孙又岂是你一个狗奴才可以编排的?”
她这话说的很大,直接指责这伙计对皇上不敬。
这司承业如今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可皇上不是,她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伙计当时脸就一白,他光想着他一个小伙计也可以欺负王爷的世子抖抖威风,却忘了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这司承业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孙子,废太子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可皇上却没死呢,别的不说光是上了皇室的面子这一条就够他受的。
这伙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描补几句,还是一旁默默看了一会的掌柜的过来拱手跟司承业还有王熙凤赔不是。
“这伙计本来就是个憨傻之人,您二位别跟他一般见识。世子爷刚刚有包间空出来了,您请跟我上去看看可合心意?”
司承业看了眼王熙凤,冲她拱拱手没说什么,也没有理那掌柜径自出了得意楼。
掌柜被下了面子,只是碍于这场合还有司承业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的跟王熙凤等人说了几句就忙自己的去了。
王熙凤众人也准备离开,牛继宗对王熙凤说:“琏二,你做什么去管那义忠亲王府上的闲事。他家是已经冷的不能再冷的灶了,当心你这回做的事以后碍了未来坐上那位子的爷的眼。”
牛继宗本来不想多说什么的,只是过去他欠过贾琏人情,平时觉得贾琏虽然不算聪明人还不错,这才提醒了一句。
王熙凤管了闲事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这闲事确实管的多余,还会讨人嫌。
不过她转念一想,管就管了又如何。
就是她什么都不做,未来上位的那位也照样会看贾家不顺眼,该抄家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手软。
再说了,她是顶着贾琏的身份管的闲事,到时候有人算账也是落到贾琏的头上,说不动等旁人来找茬的时候她已经跟贾琏换回去了。
不过她还是要承牛继宗的情,她跟牛继宗道谢:“多谢兄弟提醒,我只是想着咱们四王八公的祖上都是跟着□□爷打江山的,对皇室咱们要比旁人更恭敬的。虽然义忠亲王犯了事,可皇上并没有治罪于世子,可见世子是无罪的。堂堂凤子龙孙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店伙计慢待,还是当着咱们的面,咱们又岂能不管?”
她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还有理有据。
牛继宗等人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鉴于司承业的身份无利可图,众人也不在意他,更是觉得这“贾琏”是把媚眼抛给了瞎子。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离开,有没玩尽兴的又凑到一处另寻地方去组局了。
这群纨绔子弟作鸟兽散走了,可是楼上包间有人却把他们刚刚的言行举止都看在眼里。
包间里一位老者重重的把酒杯拍在桌子上,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势,加上他此刻正在生气,旁边伺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这才让包间的气氛缓和了一下。
“爷,世子回了王府,并没有在外面多停留。”那人躬身头也不敢抬的禀报道,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精干的气质跟他身上那普通的仆役打扮十分的不符。
“知道了,他一个王府世子平白无故跑来这民间酒楼做什么,真是胡闹。”这老者闷声说道。
原本一直缩在一旁不敢作声的老仆人低着头不敢多话,心里却在吐槽:“还说世子呢,您还不是也来了酒楼。”
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于是偷偷瞥了老者一眼小心的说:“好在那贾琏帮着解了围,才没让世子出丑。”
“贾琏?是荣国公家的还是宁国公家的?”老者神情缓和了一下。
那老仆人脑子里飞速转了一下就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回爷,那是荣国府老国公的嫡孙,贾赦之子贾琏,前日刚刚娶了王子腾的侄女为妻。”
“原来是贾代善的孙子,倒是有乃祖的风范。”那老者捋着胡子说。
老仆人一听就知道他家这位爷对“贾琏”的印象不错,当然这是因为“贾琏”刚刚帮义忠亲王的世子解了围。
他在这位爷身边服侍了几十年,深知这位爷的脾气秉性,可以说是恨之欲其死的主。
不过这位爷也是最为护短的,他可以无视的人,旁人可不能欺负。
“那孩子怎么窝窝囊囊的,还要臣子帮着解围。”果然老仆人就听到他家主人如此说道。
老仆人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是明善其身的人,只是想到早逝的少主人对他算是不错还有旧日的恩情,索性就多嘴了一句:“世子爷毕竟只是世子爷,义忠亲王当初是犯了事的,他在外面自然要小心一些的……”
他看到老者投射过来的眼神,果断的闭嘴不敢在开口。
刚刚说那几句话,他就生怕已经触怒了老者失了宠信,颇有些后悔。
这时刚刚进来禀报消息的那年轻仆役开口道:“臣在下面听那贾琏说了几句话,还算有些道理。”
这仆役居然用了臣子面对皇上的自称,不过那老者也并不在乎,只是很好奇“贾琏”说了什么。
于是那年轻仆役就把刚刚在楼下偷听的“贾琏”说过的话一一重复了一遍。
那老者听完点点头:“代善家的家教不错,要不当年朕也不会让贾赦给他做伴读了。”
原来这老者正是当今的皇上正康帝。
不过说了这句话之后,或许是什么触动了他的情绪,他微服出游的兴致一下子没了:“回宫吧,戴权。”
一旁扮作老仆人的宫中大太监戴权忙躬身应是。
正康帝自顾自的出了包间,而戴权叫住了那年轻仆役:“陈将军你刚从边关升任到禁军,还不习惯。切记以后随皇上微服出宫,一定不要把宫中的称呼带出来,要不让有心人听了去,皇上的安危可要多注意了。”
那年轻的仆役是刚上任不久的禁军统领,久在边地对禁中这些不太了解,他自知刚刚有些失言连忙对戴权道了声谢。
两人也没多说,连忙追上了正康帝。
正康帝因为见到了孙子司承业,不由得想到了被自己废掉的太子,也就是司承业的父亲。
他心情郁闷,回到宫中之后也没有去宠幸年轻的嫔妃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枯坐宫中,回想着那个去世了的不省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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