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凌雪来了。

    她的双眉轻轻蹙着,眼中像是笼着淡淡的雾气,带着很明显的愁绪。

    宁长生将她请到后院,听她说明来意,才知道她为何如此。

    棋局结束之后,常守寅他们回去,发现张玉溪的定身术终于解开了。

    常守寅之所以没有找宁长生提过给他解术的事,是因为……

    仙法是大忌讳。

    尤其像宁长生这样,明面上没有什么大的靠山,一旦被人知道他掌握了一门仙法,那必然惹来麻烦不断。

    所以常守寅严令所有师侄,当日的事情绝对不许外传。

    那天宁长生或许是在情急之下才施展出来,事后也再没提过。

    常守寅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再提。

    双方默契地让这件事翻篇,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江湖规矩,懂得都懂。

    至于张玉溪,就每天喂流食吊着嘛,迟早会恢复的。

    反正也死不了。

    这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天。

    结果张玉溪恢复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啊巴啊巴……”

    第二句话是,“歪比巴卜……”

    显然,那记在他头顶爆炸的掌心雷,造成的不止是外伤……

    也算是自作自受。

    张玉溪恢复了,伏尸洞天也关闭了,慎虚观的众人也该离开了。

    恰好这个时候,县令张慎也等来了一纸调令。

    将他贬谪到江南洲,本就是皇帝受了顶撞一时气愤的决定。

    张慎本是状元出身,又官至兵部侍郎,办事又得力,一向颇受器重。

    当初他离开燕京的时候,明眼人就都知道,一番敲打之后,他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只是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一点。

    所以这纸调令来的可谓是恰到好处,正好可以与慎虚观的人一路回去。

    这样一来,张凌雪也不日便要离开了。

    ……

    宁长生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罢了,也有些遗憾地道:“张大人到水阳县不过几个月时间,便将县内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无不称赞有加。这么快离开属实有些可惜了,不过回到燕京,毕竟也是好事。公孙姑娘……也不必太过伤心。”

    “小宁道长……”张凌雪凝望着眼前人,眼中光影复杂,半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突然问出一句:“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额。”

    宁长生怔了怔。

    他撇开目光,看着院中叶片泛黄的槐树,想了想,忽然反问道:“燕京城房价很贵吧?”

    “啊?”这次轮到张凌雪一愣。

    “向来听说朝歌繁华,其实我一直有心想要过去看看。等我能在燕京城买得起房的那一天……一定会去的。我们有缘自会再相见,也不必非要在清风镇。”宁长生说完,才看向张凌雪,“对吧?”

    张凌雪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眼中的水气氤氲着,终究没有流下来。

    她霍然起身,留下一句:“那我在燕京等你。”

    随即便匆匆离开了。

    ……

    她走之后,之前见状不对便先行回避的陈然从房中出来。

    叹了口气。

    “唉,这次可别说你还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了。”老道士看着小道士,痛心疾首。

    宁长生看着师傅,顿了顿,道:“弟子懂不懂……其实都差不多。”

    “无论从哪方面看,公孙姑娘都是个良配。”陈然坐下来,惋惜道:“辜负美人恩,作孽啊。”

    宁长生点点头,不多言。

    “……”

    陈然看了眼不解风情的弟子,哑然好一会儿,才絮絮叨叨的说着:“你可正年轻呢,正应该多经历一些,像李姑娘啊、张姑娘,我看就都蛮不错的。”

    宁长生沉默了下。

    陈然又道:“你跟师父说说心里话,你对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宁长生思忖片刻,正色道:“弟子只是,在面对她们的时候……很难有心动的感觉。”

    有句话他没说。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短了,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彻底融入。

    或许是因为与师父师妹接触比较多,所以他对陈然与灵儿能感到信赖。

    但是对其他人,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好像……都是游戏里的虚假人物。

    这也是他感到很矛盾的地方。

    可能适应一个新的世界,本来就没有这么简单。

    陈然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复杂的心理,听了他的话,沉吟一下,问道:“那你从小到大,就从来没对哪位姑娘心动过吗?”

    问这话的时候,老道士不禁有些紧张。

    要是真这样的话,那可能就要考虑到另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了……

    这徒弟……怕不是个……

    嘶——

    得想个办法让赵玉龙这小子别来观里了。

    “嗯……”宁长生想了想,答道:“还是有一个的。”

    “哦?”陈然这才放下心,饶有兴趣地问道:“是谁家姑娘啊?在哪遇到的?”

    “是在我的……梦里。”宁长生道。

    “梦里?”

    “没错。”宁长生颔首。

    “在我的梦里,她有时是仙灵岛上的仙女,天真活泼、古灵精怪。”

    “有时是南诏国的公主,仁慈悲悯,圣洁无暇。”

    “有时是古墓里长大的女侠,白衣胜雪,遗世独立。”

    “有时是江南湖畔的佳人,聪慧温婉,霞明玉映。”

    “……”

    “总之,在我心里,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陈然倒是第一次见到徒弟这副有感情的样子,有些欣喜地问道:“这世上的缘分稀奇古怪,或许真有这么一个人也说不定。你可曾梦见过她叫什么名字,是何方人氏?”

    “我应该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宁长生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姓刘。”

    神仙姐姐也算吧……宁长生在心底默默想着。

    ……

    收拾下心情,宁长生动身前往小渔村。

    要将化龙果送去了。

    在小渔村向村民借了那条空闲的海船,还请了几个水手来帮忙。他本想付钱雇佣的,但是村民们说什么都不用。

    这些就是最淳朴的大奉百姓,帮了他们一次忙,就可以被记一辈子。

    这次出海的过程异常顺利,没有了上次的妖物作祟,到了附近海域,远远地就望见了金光灿灿的极乐岛。

    看见那金光,宁长生一阵眼热。

    清风观迟早也会变成这样子的!

    海船靠岸,仍旧是那岛上管家带队,热情地欢迎来下船。

    水手们和上次一样,得到了自家婆娘警告,不敢下去。

    宁长生一个人上岛。

    见赵玉龙没来,人群中明显有几个侍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大殿上端坐着那体型好似雪人一样的人,脸上带着熟悉的、高高的笑容。

    龙王、林家赘婿。

    “我的朋友,我从没想过你会回来的这么快!”

    看见宁长生递过来的玉盒,龙王大喜过望。他是见过化龙果的,不用打开盒子,就闻到了那阵魂牵梦萦的味道。

    “运气比较好,恰好打开了洞天。”宁长生淡然道。

    龙王捧着玉盒,打开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是龙气,是血脉的味道。有了它,我只需重聚一滴神龙髓,就有重回巅峰的一天。到时……林家,呵呵。”

    他复抬起头,朝殿下道:“呈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侍从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宁长生跟前。

    宁长生瞥了一眼,猜不出是什么。

    如果是金银,那未免太少了。

    如果是珠宝玉石……可能还蛮值钱。

    照龙王这个夜明珠镶砖的阔气程度,给自己的酬劳绝不会差,这点应该不用担心。

    正想着,侍从打开锦盒。

    只见里面果然是一颗珠子,却不是普通的珍珠。

    而是一颗带着淡淡铭文的深蓝色宝珠,上面的铭文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刻的。虽然简单,却又似带着极深奥的意味。

    宁长生觉得自己好像能从中看出什么至理,但就像是初次接触一门象形文字,虽然隐约能猜到其含义,却无法完全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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