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溪澈的面色一直都很平静。
只不过听到有人问起他了,他才微微地一笑,却仍是拒绝了。
众人都有些遗憾,不过也没强迫他,又继续行进了。
季枫眠的面色瞬间僵硬,尖锐的指甲都陷入进了柔嫩的手心里!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情形——
有人叫季溪澈“小溪”;
那口吻并不是那种看到落单同事时的客气礼貌,而是真的在意;
……
那季溪澈呢?季溪澈怎么能那么淡然的拒绝!
一向习惯了落单、一向被遗忘的季溪澈,现在突然有人能想起他了,他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吗?
凭什么能如此从容的笑,能如此淡然的拒绝?
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对众生不屑一顾。
而众人居然都不以为意,心中非但没感到不快,反而乐呵呵的?
怎么能这样……
同样令他介意的,是他明明都在他们眼前了,明明要跟他们一块去烧烤的是他,他们怎么还能想起季溪澈。
难道他不如季溪澈耀眼吗?
季枫眠的面色都快要绷不住了。
他要拼命地调整呼吸,才能令自己的面色不至于扭曲,在人前失了态。
他几步走上前,扬起了一个松快的笑,状似好奇地开口:“刚才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你们大家都那么在意他。”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感觉有点奇怪,又连忙找补道:“我是说,刚才环境太热闹了,我作为今晚张罗的人,差点忽视了他,是很粗心的。还好你们没忽略他,否则我该自责死了。”
此刻天色发暗,因而没人注意到季枫眠不自然的面色。
只是听了这话,更加感叹于季枫眠的好心周到。
纷纷安慰了他几句,便热心地答道:
“刚刚那个,是季溪澈。”
“是不是表面看着很冷清漂亮,像是高岭之花一样不可亲近?其实他人很温柔的,和他相处会非常舒服。”
“是啊,小溪人很好的,而且他的戏也超棒!他对剧本的解读好到位,明明大家都是差不多时间拿到剧本的,他比我们还要再晚一点,但就是觉得他好像研读了好几年一样……”
“对对,我哪里不明白的,试着问了他一下,当时就感觉他好牛,我照着他说得演,当天就被导演夸了,猛夸!”
……
不问不知道,一说,才惊觉剧组里每一个人,对季溪澈的印象居然都是这么好。
仔细想想,虽然都说季溪澈温柔,但他确实也很安静,很少主动。
其实这种性格在这种闹腾的群体里并不如何吃好,要么被定义为孤僻不合群,要么被人说清高。
但却没人会这么想季溪澈。
因为他在拍戏上展现的能力特别强。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让人忽视。
也不会遭致嫉妒,因为他们与季溪澈的表演并不在一个层级上,这种情况下,就没必要嫉妒了,惊叹欣赏就好。
不少人都挺主动地想和季溪澈成为亲密一些的朋友,不过能和季溪澈走得特别近的也只有夏行。
但他们也不会为此而不舒服。
因为他们自始至终是高看季溪澈一眼的,加上对方性格也好,对他就像是对待班级里的第一名一样。
只要对方来找自己,肯定就殷勤理会;
平时有好时机能与对方说上一句话,也会特别高兴。
但季枫眠却一点也不想知道季溪澈是为何如此受欢迎的。
他的指甲尖已经完全陷入了掌心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痛意。
当他们说到季溪澈刚才的拒绝,还在自喜感叹着:
“不过季溪澈真的是好漂亮哦,刚才的一笑,我心都化了。”
“是啊,只觉得他不跟我们一起好遗憾啊,但又舍不得勉强他……就这种感觉。”
又聊道:
“现在还没人知道他,但等戏播出后,他一定会大火的!”
“感觉会是一秒钟涨万粉的那种蹿红哈哈哈……”
季枫眠终于听不下去。
忽而轻轻道,颤抖着声音:
“可是,大家都来,唯独他不来,不会觉得他很扫兴吗?”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沉默了起来。
不是有人说了,只觉得遗憾,不舍得勉强,吗?
并且即使是说这句话时,他们的前提也不是觉得扫兴啊。
不是他们多心。
这句话太像挑事,也太像挑拨离间了。
一时之间,众人看季枫眠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
而一旦对一个人观感不好,便会不由自主地去回想他之前的言行举止。
好像,在大家问季溪澈要不要一起去时,季枫眠的脸色就不好了?
这时烧烤架已经架起了,火光亮了起来,一切都无所遁形。
因而,季枫眠因为惊惶不安而更差的脸色再也遮掩不住。
看了看手里的礼物,还是决定不那么快地给人下定论。
便关心道:“眠眠,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差?”
而季枫眠也很快地稳住了心神。
季溪澈现在是很受人欢迎……没错。
但如果他们都知道季溪澈以前是什么样子,还会继续喜欢吗?
或者换句话说。
季溪澈再受欢迎又能怎样?
他既然出现了,照样能将季溪澈重新拉回泥潭里。
只不过这些事情,以前向来是季家人做的。
季枫眠从没亲自动过手,但这只是没轮上他动手,并不代表他不会。
眼下众人在问季枫眠脸色为什么这么差。
季枫眠摇了摇头,颇有些柔弱地说:“没事。”
随即又道:“只是有些惊讶,因为季溪澈变化太多了,我都没敢相认。”
众人很快嗅到了什么:“你们认识?”
季枫眠笑了笑:“我们一个公司的。”
众人:!
季溪澈居然也是艺格娱乐的!?
谁不知道艺格娱乐是造星本领一流,尤其是在打造爱豆这一方面。
那季溪澈怎么可能不火?
但还没等他们惊诧完这个,季枫眠下一句话才是令他们整个惊涛骇浪住!
“季溪澈是很自卑的……”季枫眠轻轻道。
自卑。
这其实挺微妙的。
这并不等于说这个人品性恶劣不堪,这也倒好,令人厌憎鄙视得明明白白的。
但就是,会让一个人身上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哪怕他再好,但想想他自卑猥琐的模样,便不觉有什么了。
而季枫眠将季溪澈的过往轻轻诉说。
将那自卑怯懦的丑态描摹得淋漓。
“他太自卑了,已经见连人都不敢见了。不小心见到……”
“那么漂亮一张脸,仓惶得全扭曲了。”
季溪澈的形象几乎在他们心中幻灭了。
季枫眠露出了同情而哀伤的神色:“正常人不会自卑成那样的,他可能是有心理疾病了……”
“这又哪里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好的呢?季溪澈如今表现出的正常模样,恐怕都是在装吧。”
想到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每天都装成正常的样子,意欲粉饰太平,心里就不由惊恐。
还有点膈应。
季枫眠这时像终于发现场上的低迷了,又振奋起了语气道:
“不过还好,我们大家刚刚没有勉强他一起过来。”
“对小溪来说,让他一个人待着恐怕就是最舒服自在的状态了把。”
“所以以后也要远着他一点,才会让他更放松呢。”
……
这一晚过后,果然很多人疏远起了季溪澈。
因为夏行饰演的是主角的灵宠,所以这几天他的通告单还是满的,被分到了a组拍摄。
季溪澈的身边便空了下来。
以往都会有很多人凑过来和他说话聊天,也经常拉着他一块活动。
但现在没有了。
大家见到他都开始绕着走,与他偶尔碰上的眼神,也是有些惊恐紧张的。
他不在的时候,休息间里热热闹闹的。
他一出现,众人就停止了讲话,忌惮地看着他。
季溪澈拿杯子去接水的时候,明明有人也拿着杯子过来了,看见是他,定了定,居然直接走掉了,水都不要了。
季溪澈顿了顿,随即又面色平静,只不过垂了垂眼睫。
这一切,季枫眠都看在眼里。
心中自然是快意的。
但同时也深知,这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让一个人沉没黯然下去,不仅是要让周围人戴上有色眼镜,然后远离他。
更要从心灵上摧毁他!
此时离重头戏的拍摄只剩下一天。
季溪澈没有再待在休息间,独自一人出去了。
季枫眠眼睛一亮,顾不得围着他的众人,连忙跟上去了。
却见到季溪澈只是在安静地看剧本。
心头一阵遗憾。
还以为,季溪澈是受不了这种被忽视的滋味,才绷不住情绪跑出来了呢。
毕竟从前在季家的时候,看着全家只围着季枫眠转,季溪澈就难过地跑出去伤心过好几次。
不过也没关系了。
目光落向季溪澈手里的剧本。
他出声道:“你以为,你多看两遍剧本,就有用吗?”
季枫眠的声音确实是甜软的那种,听起来干净无暇,却在用此说着最诛心的话。
“徐导邀请我进组,饰演裴知行,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是你演得太烂了!”
“徐导早就后悔当初选中了你。”
“我要是你,就早早就打包走了,省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季枫眠就是要让季溪澈知道自己很烂很垃圾,从而心理防线首先崩塌,自己救不起自己。
这也是往日季家打压他的惯用伎俩了。
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看到季溪澈露出明显的,瑟缩怯懦的模样。
季枫眠一阵不安。
……是什么给他的底气?
就因为拍戏吗?
因为不错的表现,因为第一场戏,朋友圈的铺天夸赞?
这着实也是让他在意的。
如果他也能得到,他会认为自己的表演十分出色。
不过对着季溪澈,他嘴上却道:
“你以为,大家为你发朋友圈夸赞你,就可以证明你拍得很好了吗?”
“别做梦了,我问过我的表演老师了,他是专业的。他说你那场戏拍得奇烂无比,没有半分演技!”
“之所以能让大家发朋友圈,只不过是因为刚好是场跳崖戏!崖太高了,是视觉上的冲击而已!”
季枫眠也确实是问过他的表演老师的,对方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
令他安心不少:朋友圈一事,季溪澈凭借的并不是本事。
这次,他终于见季溪澈有了反应。
怎么?终于被击垮了?
明天的拍摄不敢去了吧。
然而,此刻的季溪澈却在漫天黄昏夕阳的映照之间,轻轻地提起了唇角。
残阳如血一般,令那笑容都绚烂妖冶。
季溪澈并没有说话,却让季枫眠没由来地发慌。
在这残阳间,看着季溪澈微微笑着,只觉得:
他越惨,就越美,就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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