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旸看了他一瞬, 忽然,他开口道:“我确实要取吞银谷。”
一旁,亲卫瞪大了眼。
这可是在颖安城, 甚至这座院落,陈晏还曾经住过。哪怕他已经搬出去了,也大可以留下一两个耳目。在这地方, 少将军怎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他们下一步的计划给说出来了?
郑旸知道, 顾凭既然敢敞开着门等他进来, 那就说这里在他眼中是绝对安的。再者,刚才他一进来便注过,除了他们之, 这座屋院里确实没有第四个人的呼吸。
他平静地道:“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凭道:“吞银谷向北出兵,可以切断怒阳与颖安的联系。少将军虽然驻守在怒阳,但粮秣还是要颖安出的。也就是说, 吞银谷的南疆兵如果有, 便可以断绝东洲军的粮道。这样的隐患,少将军会置之。”
郑旸沉静如水的声音传来:“还有吗?”
“吞银谷以西,以南有两大要塞。芒川,还有奇粟。一旦这两处到手, 就能直取南疆王的王都。”
顾凭笑道:“以我想,无论如何,少将军对吞银谷应当都是势在必。”
夜光清彻地铺落在他身上, 这淡淡一笑, 真有一月华流照之感。
郑旸的亲卫已经愣住了。之前东洲军最顶尖的幕僚聚在一起讨论了又讨论,辩驳了又辩驳,翻来覆去一议再议, 最后才确定下这个战略:驻兵怒阳,西进吞银谷。
顾凭说的话,竟然跟他们当时拿出的由一模一样!
那些人个个都是遍识兵略,老于沙场的,那份对战场切中要害的判断之能,远非常人能及。说实话,今晚在见到顾凭之前,亲卫心里实并大在这个人。在他看来,他们少将军本身就是当世少有的将才,东洲军麾下也缺谋臣猛将,他们实在没那个必要去在顾凭。
直到刚才,因顾凭令他们少将军亲自登门来见,他这心里还一直是忿的。
但现在,听到那被他们反复计议才定下来的战略和由,就这么一丝差地顾凭口中说出来,他忽然想:这个人,或许当真值一用!
郑旸锐利地盯着顾凭。
他第一次听到顾凭这个字,还是冠甲军的捷报传凤都的时候。
说实话,无论是他还是陈晏,或者是朝中的一些重将,他们每个人经历过的战役,大大小小的都数胜数。顾凭大破十八寨的这一仗,既是绝顶惊险的破局,也是扭转战局,一锤定音的绝杀,原本这样的仗,便是胜了,也至于令他另眼相待。
但是,在他令人弄清了顾凭在这一战中的筹谋之后,这个想法起了一点变化。
如果那些计策真是出自顾凭一人之手,那这个人,完可以称上是一个将才。
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能将这诡异的招数运用如此出神入化,又无孔入,也极罕见!
过,之前与顾凭共同作战的是冠甲军。以他对冠甲军的了解,那些人便是服顾凭,也会真的置战局于顾。以,这些计策到底有少是顾凭想的,有少是冠甲军内通晓军事的将领或幕僚出,还真能确定。因此这一次来颖安城,他才会想来见一见顾凭。
这一见,真是令人颇感啊。
郑旸将酒盅放几案。
“你想跟我合作。”他冷冽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这话问真直接。
顾凭直视着郑旸的眼睛,缓缓道:“我想请将军开口,让秦王允许我出兵驻守龙风镇。”
“什么?”
顾凭轻轻一叹:“留在秦王手底下,这一战,我恐怕连尺寸之功都建了。”
郑旸垂眸打量着他。
他是知道的,这一次,皇帝虽然给了顾凭将兵之权,但是敕令也说了,是让他协助陈晏,也就是这最高决策之权,实还是在陈晏手里的。如果陈晏有想压制他,那他会活非常难受。
这情况下,他想要陈晏掌中摆脱出来,那确实是说通的。
郑旸扯了扯唇角:“这就是你的要求?”
“对。”
“好。”他就这么淡淡一应,随即转过身,带着亲卫径直离开了。
第二日,郑旸和陈晏会了一面,就准备率军向怒阳开拔。
临行前,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陈晏道:“殿下手下的顾司丞,知可否接我一用?”
他的声音冰冽,是极动听的,但这话令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怔。
因索要的那个人,也是因被索要的那个人。
陈晏的眼微微一深,:“顾凭?”
他像是觉有些,慢慢地勾了勾唇:“哦?少将军想要他做什么?”
“我听说他新收整了一批本地的匪兵。东洲军初入南疆,有惯之处。是以,想请他一助。”
这由说冠冕堂皇,但真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在战场上,有时候便是孤军奋战,也好过跟毫熟悉的人合作抗敌。但是之前,也没听说过顾凭和这位郑少将军有什么交情啊,怎么他竟然会直接开口跟陈晏要人?
陈晏含笑道:“他若能助了少将军,是好事。”
他似是漫经心地问道:“少将军打算如何用他?”
\"怒阳旁边的龙风镇,可以令他驻扎在那里,平时两方若有需要,来往联络也方便。\"
陈晏笑容更深:“少将军虑真是周详。”
赵长起听到他这个语气,顿时就把头往下低了低。
别人看出,他是门儿清,陈晏这是怒了,绝对怒了。
这些话,分都是顾凭的筹谋,但现在居然被郑旸给说了出来。用猜他都知道,这两个人私底下一定是勾兑过了。
他琢磨着,昨晚那场宴会,听说郑旸半途就退席了。难道就是在那之后,他和顾凭见了面?
别说,他可能也是夹在陈晏跟顾凭两个人中间夹久了,这脆弱的小心肝饱受狂风暴雨的摧残,给他摧残越发心大了。若是换做以往,他看见陈晏这样的怒,那绝对是背心发寒。但现在,他居然还有心去胡『乱』想:也知顾凭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郑旸当着陈晏的面去索要他。
说起来,郑旸在颖安也过待了一夜。许冠甲军的将领,连他的面也没来及看。过这短短一晚上,能让郑旸这样的人愿他开这个口,啧啧,顾凭的本事可真是小啊。
真的,令他都有点佩服了。
陈晏笑『吟』『吟』地道:“少将军虑如此周详,孤若是允,岂是有难?”
这话仿佛是玩笑。但又像是带着一点冷嘲。
郑旸淡淡道:“是郑某唐突。”
陈晏:“他手里的匪兵,收拢起来还需要三五日。待整装完毕,孤会令他前往。”
郑旸朝他一礼:“谢殿下。”
他告辞之后,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疾驰出去。
顾凭起有些迟。
他没有去送郑旸开拔。虽然照说,是该送一送,但郑旸估计会当着众人的面跟陈晏开口要人。那个场景,他觉自己还是要出现好。
他刚起榻,就看见陈晏的亲卫大步走进来:“顾司丞,殿下令你前去。”
顾凭跟着他坐上马车。
出乎他的料,那马车竟是是前往陈晏的府邸,而是兜兜转转地拐进了一座小宅院。
宅院里还停着一辆马车,过比起顾凭刚乘坐的这一辆,那辆马车的观看起来就要普通了……这风格还真是熟悉。
顾凭走上前,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果然,车里还坐着陈晏。
见他上来,陈晏抬眼朝他淡淡的一瞥,随即又带表情地转开了视线。
这个反应有些奇怪。
顾凭想了想,开口准备解释一下:“殿下,我与郑旸……”
刚说到这里,就被陈晏打断了:“必解释。虽然已决定令你驻守龙风镇,但孤下命令,和郑旸亲自索要,那还是同的。若是由他开口,能卸去东洲军对你的许防备,于你之后的行事有益。”见到顾凭微微有些愣住的表情,他慢条斯地扯了扯唇,“怎么,以孤知道?”
这倒是,但是很时候陈晏便是知道缘由,也影响他悦啊。
顾凭眨了眨眼,认真地打量着他:“殿下没有生气?”
陈晏将他拉进怀里,闭上眼,轻声一嗤。
怒,确实是有过的。
面对顾凭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发觉,他的喜怒较之平常格易生波澜。本来,以他小修身养『性』的教育,便是遇到天崩地裂的事,也应该面改『色』,止七情上面,这心也要冷硬如寒铁。在遇到顾凭之前,那些年,就算是再九死一生的关口,他也没有因情绪波动而进退失据过。
实很时候,顾凭做的事,他一眼便知道缘由。
但是,即使知道顾凭什么做,这颗心,也总是动『荡』厉害。
这感觉真是难以形容。他喜欢,更愿承认。
见他出声,顾凭也就再追问。
他问:“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他注到,陈晏身上着的是便服。难道是有什么事需要他掩住身份,私下去查访?
这车厢中还摆着一身便服,陈晏道:“你也换上吧。”
顾凭虽然有些解,还是依言换上。
陈晏伸手拢住他,半闭着眼,一言发。
一阵微风穿过车帘,带起陈晏的鬓发,发丝柔柔地蹭在顾凭的脸颊上,有时触,有时离。马车早已驶离了颖安城池,踏入乡野的小道。这路虽然坑洼少,但驾车人的技艺高超,倒也没有颠簸太厉害,只是偶尔向左或向□□一下。
随着车厢摇晃,风送进来长长的,仿佛还带着『露』水气的草香。
又驶了一会儿,前方热闹起来,应当是进了村落。
顾凭听到了阵阵鼓乐之声。虽然那乐声和他平素接触到的乐器之音大相同,但那乐音里欢天喜地的激悦,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他怎么觉这个调子,有点像婚喜之乐呢?
正在顾凭认真索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陈晏道:“下车吧。”
对上他疑『惑』的眸光,陈晏淡淡道:“今日没什么正事。只是听说这个这个村落有大婚。南疆婚俗与别处殊异,便带你来看了看。”
……
他握着顾凭的手,垂了垂眸,还是没有说,这一则消息,并是他偶然听到的。
他还记,顾凭前与余青戎聊天时说过,若天下太平,他便想要四处走走看看,见识见识各地的山川风物。还有那一日他与余青戎出门,据探查的人说,他们二人做的都是极寻常的小事,过是逛了几家南疆的草『药』铺和布店,又尝了尝当地的烤肉。但据他说来,顾凭似是很快乐的。
陈晏想,他或许会喜欢这个。
如果他喜欢这个,那他也可以给。
只要他喜欢。
只是这句话,他无法对顾凭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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