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顾凭是伍飞平,  都是这个宴会上众人瞩目的焦点。无数人都里暗里地关注着他们。就伍飞平走到顾凭面前的时候,周围就不自觉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的交谈声不大,但是陡然静下来的环境里,  那声音是一字一字清晰地传进了周围人的耳朵。

    一时间,众人脸上神态各异。

    说实话,伍飞平此举,  点挟势『逼』迫的意思。

    现冠甲军剿匪势头正好,  颖安卫这个时候强行加入,  其实不太地道。

    若是建功,颖安卫的地盘上,那功劳摆了要被他们吞下去。而一旦出了么岔子,  顾凭或者冠甲军,肯定是第一个被扔出去顶缸的。所以,顾凭一开始咬定了军机不可泄,不肯吐『露』一星半点的计划,  想要把颖安卫给隔出去,  这个态度,场冠甲军的将领都觉得对极了。

    但是,伍飞平这是硬要『逼』迫,以势压人,  『逼』顾凭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不少冠甲军将士的表情都不好了。

    跟他们相反,颖安卫的人则大都带上了喜『色』。

    自从顾凭领着冠甲军,  一两场大捷之后,  落颖安卫头上的声就不好听了。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十八寨的手里就没讨到过好处。

    颖安匪患连年不平,百姓的不是没怨言。但以往总能用山匪狡悍推脱。如今冠甲军连胜两次。短短一,  颖安城内已经不少风言风语冒出来,奚落之,猜疑之,都说十八寨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不是山匪难剿,而是颖安卫太无能。

    若只是脸上无光也就罢了,关键是自称知道内情的人放出话,说颖安卫内就是第二个匪窝。

    竟是直指他们通敌!

    这事可比劫掠百姓要大多了。

    颖安卫前两天着冠甲军的笑话,没想到一眨眼,被架火上烤的就成了他们自己。

    现,伍飞平将了顾凭一军,『逼』他不得不同意让颖安卫一同剿匪。着顾凭垂着眸,那仿佛强行压下无奈的样子,不少颖安卫脸上的得意都压不住了。

    伍飞平好像没注意到冠甲军和颖安卫之间那愈演愈烈的对峙和敌意。他盯着顾凭,笑道:“这晚宴些无趣了,顾司丞想不想玩点意思的?”

    顾凭:“哦,伍大人想玩儿么?”

    伍飞平慢慢地道:“不如我们来赌一把,赌注么,就是这次清缴十八寨的指挥之权,如何?”

    他竟然就这么目张胆地提了出来!

    光是要来分一杯羹不够,想要把两军的指挥之权也给一把揽过去!

    冠甲军的将领眼睛黑得都要冒火了。

    顾凭顿了顿:“伍大人想怎么赌?”

    伍飞平:“既然是行伍事,不如就按我们行伍之人的规矩。负重,摔跤,马枪,骑『射』……顾司丞选择一样自己擅长的,我比试一番就是。”

    人忍不住冷笑道:“这些都是你们颖安卫每训练的东西。谁不知道顾司丞出身按察司,主的是提刑监察。伍大人他比试这个,不觉得以武欺人吗?”

    伍飞平完全不觉得,他昂起头傲然道:“『射』亦是君子六艺之一。再者,我们颖安卫的军士,都是复一苦练过来的,若是一个人不通军务,不晓武艺,伍某真不敢放心把他们的命交到此人的手上——是交了,颖安卫也不能够心服。”

    话音一落,立刻颖安卫的将士连声附和。

    “对,若对军旅事一窍不通,如何能服众?”

    “也让我等领教一下顾司丞的本事!”

    “比试罢了,咱们颖安卫里这种事多了去了,何不可啊。”

    伍飞平笑容更深:“怎么样,顾司丞赌不赌?

    顾凭弯了弯眼睛。

    真不枉费他一番示弱啊,他觉要不是他这么退让,伍飞平真不会这么蹬鼻子上脸。

    他淡声道:“那赌『射』箭吧。”

    他这个选择,倒没特别出乎伍飞平的预料。

    本来这院子里,可供发挥的选择就不多。伍飞平自己这项里最擅长的就是『射』箭,顾凭这么一说,他当即就应道:“好!”

    顾凭道:“若是我赢了,两军指挥之权就给我,若是伍大人胜了,指挥之权就交给你?”

    伍飞平:“然。”

    顾凭:“口说无凭,伍大人压个信物吧。”

    伍飞平拧了拧眉:“顾司丞这是何意,难道怕我会赖账?”

    这不是肯定的吗?这人已经不要脸成这样了,打赌输了之后再赖个账,显然不是干不出来。

    不少冠甲军都点头。

    伍飞平涨红了脸,冷笑道:“我给你立个字据是——”

    他的话,被顾凭抬手打断了。

    顾凭自从来之后,就一直站走廊下,那幽深的阴影落他身上,固然为他平添了一丝神秘,但也令他整个人的气势也沉幽暗处,让那份突出不再那么灼眼。甚至仿佛显得分脆弱。现,他跨出两步,走到了院子灯火辉煌处,数不尽的火光打他身上,那从容而悠然的风华被灯火映照得通,令人陡然间觉得,这整座院子都是一亮!

    伍飞平心中忽然一紧。

    最开始,他对顾凭是充满了警惕,他那些心腹来找他的时候,也只是让他试探一番。没『摸』清这个人深浅时,最好是不要妄动的。但是怎么跟顾凭说了两句话,他就把这些人的叮嘱给忘了,把他最开始的目的全给抛脑后了?

    伍飞平不着痕迹地向四周扫了一眼,果然对上了他那些隐藏人群中的心腹的目光。那些人都冲他摇了摇头——

    怎么这些紧张的,提醒的,阻止的眼神,他之前向顾凭挑衅的时候,全然不曾注意?

    虽然两军剿匪的指挥之权,他们是一定要拿到的,但绝不是非要今晚。

    他刚才是上头了!

    就清醒过来的伍飞平正飞快地思考着该怎么往回收的时候,顾凭抬了抬手,立刻一个人从他背后出来,手上捧着一个木盒。

    顾凭指示那人打开木盒。

    然后,他从木盒中勾起一块玉佩。放伍飞平眼前,同时,也是放所人的目光之下:“伍大人,这枚玉佩,就是能号令整个冠甲军的兵符。”

    刹那间,院子里死寂了下来。

    所人,不止伍飞平,整个颖安卫,整个冠甲军,都被震住了。

    这是陈晏手里的兵符啊!

    伍飞平骇然望着他。

    怎么会,这个东西么时候落到了这个人手里?!

    顾凭的嘴角依然含着浅笑,那眼神依然从容无比,悠然无比!

    他笑道:“我可以用应赌。不知道值不值得大人那一块能调动整个颖安卫的旗牌?”

    这是白白的『逼』迫。

    这个玉佩的含义,是如陈晏亲临。

    如陈晏亲临。拿出这个玉佩之后,退不退,这局赌开是不开,已经不由伍飞平说了算了。

    伍飞平死死地盯着他,额角的青筋抽搐了又抽搐,牙齿更是被咬出了格格的细响。

    现的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的拉扯中。调动整个颖安卫的旗牌,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他最初预期的赌注,但是摆面前的,是足以号令整个冠甲军的玉佩!

    天下最强军的兵符。没人面对着这个东西,能不心动!

    半晌,他狠狠道:“好!”

    不多时,伍府下属捧来了颖安卫的旗牌。

    箭靶也摆好了。

    伍飞平:“顾司丞请。”

    其实若论拿出来的赌注的价值,那陈晏的玉佩是要贵重过颖安卫的旗牌的,所以照来说,应该是顾凭来定次序。但是此刻众人『骚』动不安,他的心思也浮『乱』,这于『射』箭大不利,纵使不讲规矩,伍飞平是立刻选定了后手。

    顾凭朝他瞥了一眼,微微一笑,点头应下。

    他提步上前,握弓,搭箭,勾弦,开弓。弓满,手指撒开。

    箭急出。

    所人的呼吸那一刻都屏住了,一个声音大叫道:“是红心!”

    红心,十环!

    顾凭好像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了也不意。他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重复着这个动作。好像这不是一场足以令任何人都勃然变『色』的豪赌,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很多人着他,忽然之间,就觉得『射』被列于君子六艺不是没道。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能让人气为之夺,心为之夺。

    又一箭红心。

    再一箭,仍是红心。

    顾凭放下弓。

    走过伍飞平身边时,他轻声道:“以弱诱之,以利激之,以强惧之……伍大人,你的心已『乱』!”

    他好像担心伍飞平不白他是怎么踩进陷阱的,把自己这一晚上针对他的手段,一一给他点了出来。

    一时间,伍飞平眼睛乎要瞪出血来。

    顾凭的声音很低,除了伍飞平,没人听清他说了么,甚至没人察觉到他说了话。他们只是觉伍飞平的脸『色』难至极。他那剧烈跳动的肌肉,不断抽搐着的青筋,都显示着这个人的心底是何等混『乱』,何等焦躁,何等万念如沸!

    一个人低声急道:“大人方才不是调整吗,怎么全无好转?『射』箭最忌讳的就是心不定,大人这样,哪里像是能瞄得住靶?”

    伍飞平拿起弓,是再眼拙的人也出不对了。

    他的手臂竟然不稳。

    伍飞平狠狠吸了一口气,手指一松。片刻,他听到一个人说:“脱靶了。”

    脱靶了?

    第一箭就脱靶了。

    这场赌……就这么结束了?

    伍飞平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茫。他盯着顾凭,这一晚上的画面他眼前疯狂急转。

    他忽然想,他是可以退的,他很多机会去退。他以势压人,『逼』着顾凭不得不答应让颖安卫一同剿匪的时候,他原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那时候,他完完全全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他为么就昏了头了,非要跟顾凭赌一把指挥之权?

    就算是顾凭拿出了玉佩,若是他拼着这张脸皮不要,拼着得罪陈晏的代价也不应赌。他也是可以反悔,可以不应的。

    这么多机会啊,他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以弱诱之,以利激之,以强惧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伍飞平到腹内如火焚一般,他盯着顾凭,嘴唇动了又动,猛然昏死了过去。

    顾凭走出伍府,坐上马车。

    一路上,赵长起都很沉默,只是那复杂的目光,时不时从顾凭面上扫过去。

    赵长起叹道:“你今天晚上,冒险了。伍飞平的箭法颖安卫中都是的,他如果不是心思大『乱』,你不一定能胜过他。但……”

    但是之后,他却没再说。

    最后,赵长起苦笑了一声:“顾凭,你这聪,确是难得。”

    顾凭闭着眼,没接话。

    回到楼馆,他走进房间。刚一进去,就到榻上坐着一个人。

    顾凭的步子当场就刹门口:“……殿下。”

    陈晏抬起眼,扯了扯嘴角:“阿凭这胆子,真是令孤刮目相。”

    顾凭:……

    哎,他就猜到陈晏可能要发作他,毕竟以这枚玉佩的价值,拿去跟人作赌确实是冒险了。

    他关上门,实实地走到陈晏面前。

    陈晏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听到你伍府人开赌的消息后,孤想么?”

    他当时想,若是顾凭赌输了,这事该如何善后。这枚兵符绝不能留别人手里,或者让伍飞平从此消失,或者直接派人把这枚玉佩给毁了。但是,怎样才能不牵扯到顾凭?他想到了个法子就否决了个法子——而且犯了这样的事,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顾凭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根本就是『逼』得他不想处置,也必须得处置!

    顾凭眨了眨眼,假装不懂,笑『吟』『吟』地道:“殿下肯定想,阿凭真是聪慧过人,他若是助我收拢颖安卫,我该奖他么东西好呢?”

    陈晏顿了顿:“……助我收拢颖安卫?”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一丝凝滞。就好像他的心,这一刻忽然停顿了一下。

    真的,停顿了一下。

    他拢过顾凭,紧紧地将他锁怀里,低声道:“你做这些,是为了这个?”

    顾凭:“我之前说了,让殿下不如把颖安收拢收拢得了,要不我们别人的地盘上,一来就受欺负——殿下不会以为我开玩笑吧。”

    他说着,轻轻陈晏脖颈上蹭了蹭,哄道:“殿下,别生气了,啊。”

    陈晏忽然捏过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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