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南宫青慌乱转身背对，不敢直视他那对彷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我记得多年前你三人的雄心壮志……没想到，岁月真是不饶人呢。”
“哪个孩子心里没有雄心壮志，只是……”顿了顿，南宫青语气无比艰涩：“只是见过了人情冷暖学会了疼，还能留下什么伟大志向？”
纤长手掌搭上他的肩，符姝再次欺入他强势表面下的脆弱：“每个人出身不一样、与生俱来的责任也不一样，神……就算跌入凡间，还是应该高人一等。”
“……没有龙种，雷门就不会有战神，雷门的战神是为了龙种而生。”
──终于来了！
符姝眼里滑出诡谲：“……你们心中的龙种，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话像一柄锐利的刀，直刺心中崇高身影。
南宫青两拳气愤地攒出咔咔声响，西门千郡咬了咬唇：“海雷两门是龙种的依靠，我们……不能依附你。”
“上天对每个人最公平的就是一天都有十二个时辰能用。你们知道在这样公平的条件下，为什么有的人能成大事，而有的人却只能日复一日、平凡到老吗？”
“野心、欲望……还有恨意。”符姝笑了笑，双臂环抱胸前：“别这么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恨意，有时候，恨意反而能让人清醒，看清世界的恶、进而保护自己……”
符姝迈开步伐来到门口处的村民面前，定定又道：“甚至是守着自己想护着的人。”
“不准你动村民！”
那头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方的圆娃兴奋揪着符姝递来的五指纤长，被西门千郡蓦然一声大喝吓坏。
美丽瞳眸瞬也不瞬将他的惊慌看在眼底，符姝将他拉进自己怀里，熟悉的味道再一次包围西门千郡。
他轻轻顺过怀里脆弱弓起的背，柔声轻喃：“可怜了……这些年的遭遇竟让你们对人心如此防备，连我都不能信任了……让你二人遭受这些不平等的对待，非是我濂门的本意。”
“辽……”西门千郡闻言委屈浮现，忍不住反搂着抱住自己的人，泪水扑簌簌的滚落，连连嚎声：“辽……辽……”
符姝瞳光流泄一抹寒意：“……我叫符姝，那个懦弱的东方辽在十三年前已经死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南宫青凄凉转回挫败的丧犬之姿，颓然问着。
“我刚刚说过了，只是来带你们回家的。”符姝敛回眼底恨意，露出俏丽笑颜：“只不过回家前，我想给那些曾经对不起我们的人……留点纪念。”
“我们只能依附龙种……”
南宫青语气萧瑟，怨恨眼前之人为什么不是江小曲、为什么他们心中想要依附的人，说不出此等令人心动的话。
“青，我要你们明白，潜潜给不了你们的，我都能给。”符姝唇角勾出自信微笑，“依附我，莫说海口村，就是安排村民住进长安城里的闹区都不是问题，不必再挨饿受冻受尽欺凌，一生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我们不稀罕你的富贵荣华，村民根本不图那些！”南宫青眸一冷，全身防备顿起。
符姝挑挑眉：“白白送上门的，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南宫青面色一沉，拍了拍门板示意：“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你请回吧。”
符姝轻笑两声，一臂轻轻揽过西门千郡细薄肩膀，纤柔五指滑过他颈上薄透的衣领、透出一道道凹凸触感：“我能给你们的不止富贵跟名誉……还有十多年来所受的委屈耻辱，都能一并讨回。”
两人眉心一紧，颤栗窜过心头：“你……你说什么！？”
“狗被逼急了都懂得要跳墙，何况是人呢？”
符姝甜甜一笑，犹如印象里的甜美有礼，可总有一股教人说不上来的诡谲。
“依附我、去讨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又或者……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无路可退，再来想想该怎么惋叹自己这无用的一生。”符姝转身轻倚桌案，两手撑上案沿，目光盯牢眼前两人。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无比诱惑，复仇吶……
听起来多么悦耳、多么动人！
不管是对云门、还是没用的龙种，又或者是一切仇恨起源的水门，“复仇”都是一注极为令人心动的筹码。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熟悉的香味，瞳底赤光像条火苗，撩拨人心里蠢蠢而动的欲望、照亮看不清的黑暗前程。
符姝满意欣赏两人眸底恨意熊熊燃烧，唇边泛出得意微笑。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良久，南宫青沉沉一问。
“凯郎。”符姝轻轻唤过一声。
骆凯郎作揖躬身，转身走出小屋，到马车上搬出两大箱琳琅满目的食点与衣物，朝众人拍了拍手。
村民少有见到箱里花样的机会，登时全一拥而上，骆凯郎比手划脚，忙着将箱里的物品一一分送。
符姝透过简陋窗台看着村民小儿之间欣喜若狂，忍不住摇首：“什么时候开始，在繁荣盛世之下，穷苦百姓多了这么多，就为了一点点小玩意也能开心成这样？”
南宫青也瞟了窗外一眼，“村人知足，玩意虽小却能带来喜悦。”
“那你们呢？”符姝敛回目光，转过头之时已经没了平日柔媚可人，徒留一抹嘲讽：“这些年的生活，让你们体会到知足的美好了吗？”
“你……”
“没有？”符姝冷冷讪笑，“你们出生云端之上，跌落凡间这么多年还在沾沾自喜！”
“看清楚，你们跟这些百姓们不一样，早已尝尽人间富贵荣华、享遍世上所有一切最美好的事物，海雷两门不该堕落如此地步，没有人会在赢过之后还老想着输的！”
他的话像记重锤，狠狠敲碎两人多年来努力维持的坚强，徒留一地屈辱与羞惭的碎片，久久不能自己。
“我对你们真失望，身为十二门的后人，居然跟龙种一样妄想无为而治，如此软弱……莫说云门想对付你们，连我都替南宫与西门两家感到羞耻！”
羞愤袭上心头，南宫青咬紧牙根想抡上他那张高傲的脸，可字里行间的轻蔑之意又教人无力挣扎，“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
符姝挑挑眉，“的确是不懂！我本以为白莲能出淤泥而不染，那么神跌落凡间还是跟别人不一样，可现在看来，似乎并无二致。”
“你根本不懂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不知道我们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十三年来，你一直舒舒服服在火门享受着符夭给予的一切，你怎么会懂我们的心情！”南宫青蓦地咆啸，试图用这样的嗓门掩盖心里的羞耻。
“我并不想懂你们的心情，你们的愤怒跟我有什么关系？”
符姝揪过他的衣领，昂首将那只赤瞳直瞪对方一脸愤慨：“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有多没用，简直教人难以相信雷门行至如此地步，听见了吗？你的雷弩、你的祖上，都在为你的无能痛哭！”
“辽！”
“我说过我叫符姝！别再用那个没用的名字喊我！”符姝双目还盯在南宫青脸上，眸底傲意教人臣服：“想复仇就依附我，提起雷弩干出一番事业，别成天缩在角落怪天下忘了你！”
看他眼眶里不小心滑出了一滴晶莹，符姝心中窃喜，眼见时机成熟，他又垫起脚尖贴到南宫青耳畔低喃。
耳语太轻，就连同处一室窄小的西门千郡也听不见内容，只见南宫青面色刷白一怔，仇恨瞬间洗亮了他丧志的双眸。
几度挣扎，他终于走向桌案取过其中一套华袍，暗紫色的深衣外是件华贵玄黑大氅，一针一线锈上精致暗纹，配上一双发亮的黑皮靴，奢华豪迈。
西门千郡愣愣看着他，不明白符姝为什么凭着一句话就能说动向来倔强的南宫青。
“青……你不是说我们不能依附火门？”
南宫青只是默默将桌上琥珀黄的华袍推到他面前，“你也更衣。”
“他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转变这么大？”西门千郡扫了符姝一眼，急忙拉住南宫青褪去衣袍的动作。
那一眼瞅得符姝有点莫名，眨眨眼，他带点纳闷地伸指揉捏耳垂，试着揣测对方眼神里奇妙的厌恶。
“你不是也想过依附火门？机会来了，更衣吧。”南宫青拿起衣袍在他肩上比量，飞快替他拉开腰带、默默褪去一身破烂，露出一身羞辱奴印。
熟悉故人在自己面前毫不在意的更衣，让符姝别开一张尴尬的脸。
揉着耳珠思索西门千郡异样的同时，他心中不禁也纳闷：这两人从以前就是这般亲密了？
西门千郡揪住南宫青的手，骇然又道：“我们不能依附火门，海雷两门不在，龙种要怎么办？”
“潜潜的无为不能领导自然盟，跟着符姝我们才能出头。”
“出头！？”西门千郡一脸茫然，“你们想做什么？”
符姝自思绪里回了神，露出一抹甜甜笑意：“让天下的人知道海雷两门回来了。”
西门千郡目光再度落回南宫青身上，“我们不能走，走了村民怎么办？”
对于他的刻意略过，符姝有些不安，“村民可以回海口村，我能保所有人平安无虞，你们大可安心。”
西门千郡还是不睬他，急忙拉着南宫青又问：“那云门呢？天眼呢？”
符姝还揉着耳上小珠，思索不出这刻意忽略背后的异样：“云门动不了我符姝的人。”
“你闭嘴！我没在问你！”西门千郡忍无可忍朝他咆啸一句。
突来的发难让符姝万分不解，自己方才的语气跟时机一直都拿捏得很好，不懂为什么对方会突然转变态度？
南宫青对于一连串的问句都无动于衷，仅是拉过西门千郡身影轻哄：“听话，更衣。”
符姝偷偷瞟了西门千郡一眼，总觉得他看着南宫青的眼神，跟别人似乎不太一样。
难道……
赤色瞳眸瞇了瞇，料事如神的符半仙心中隐隐漫延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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