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陈父准时从小板房内的床上醒来, 洗漱后便去食堂排队打早饭。
食堂打扫卫生的人忍不住道:“陈大龙, 你今天又是第一个来打饭的。”
“怎么?老子第一个打饭是犯了什么条例吗?”陈父眼睛一瞪。
那人知道他脾性,连忙道:“没有没有,积极点好,打饭积极点好。”
时间门未到,打饭的窗口还没有开,陈父就靠在窗口石台上等,眼睛扫过那些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
快七点时,装着土豆和玉米的蒸笼被抬到长条桌上,窗口也被打开。
“今早几根玉米?”陈父趴在窗口问。
打饭大妈道:“土豆随便吃,玉米只有一根。”
“咱们一来就去种地,种了那么多玉米,怎么还只有一根?”陈父不满地问。
大妈夹起一根蒸玉米:“那也要等它长出来啊,现在才刚抽穗儿呢。”
“哎哎哎,我不要这根,要旁边那根。”陈父指着盆里道。
打饭大妈看了眼自己夹起的玉米:“这不一样吗?”
“哪儿一样了?这根明显要细一些,我就要那根。”陈父将自己的饭盒递了过去。
“这两根玉米就跟双胞胎似的,你还能看出粗细?”
打饭大妈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换了根玉米丢进了他的饭盒。
陈父出了食堂,回到自己那间门小板房,用干净纸将那根玉米包好揣进衣兜。再拎起一条凳子出了门,一边啃着土豆,一边朝着军营方向走去。
他将时间门掐得刚刚好,到达军营时,士兵们正从营地里出来。
陈父两下将土豆啃完,抓紧手里凳子,目光从那些士兵脸上扫过。不过他还没有看见蔡陶,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陈文朝。
“朝儿,朝儿。”陈父连忙招手。
陈文朝走了过来,见陈父还在朝他身后望,知道他在找谁,便没好气地问:“爸,你说你哪来这么好的精神,一大清早又来堵他,有完没完啊?”
“我才是你爸,是你的亲爸。你不和爸一条心也就算了,还尽帮那个狗比崽子外人来对付我。”陈父恨恨地道:“想要我不堵他?不可能!除非我死。”
陈文朝转身要走,陈父忙又将他拖住:“哎,你等等。”
说完便从怀里掏出那根玉米,窸窸窣窣地剥开外层的纸,递到陈文朝嘴边:“快吃,还是热的,拿着路上吃。”
陈文朝垂眸看着那根玉米,叹了口气:“我说过很多次了,军营里有吃的,我吃得很饱,你不用省着给我。”
“土豆是管饱,但玉米都只有一根,哪儿能解得了馋?你这么大个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陈父将玉米继续往他嘴边喂:“别和爸犟,快趁热吃。”
旁边经过的士兵看见了,便笑道:“放心吧叔,我们要出任务的,玉米土豆都有得吃,他饿不着。”
“听见了吧?以后别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
着, 军营里都有。”陈文朝往队伍里走去:“我走了, 你也快回去吧,别等那个狗比崽子了。他昨天半夜就跟着连队出发,去了峻亚城接那些幸存者。”
陈父看着陈文朝走远,大声问:“那你今天是做什么?”
“去海云山背后清理鬣狗变异种。”
陈父知道那些鬣狗变异种老是进城偷袭人,便大声道:“那你要小心啊。”
“知道。”
陈父想了想,不放心地又追了上去:“朝儿,朝儿。”
陈文朝停下脚步:“怎么了?”
陈父将他拉出队伍,喘着气小声道:“反正你别冲在最前面,你个向导别逞能。谁要是敢说你的不是,爸去揍他。”
“放心吧,就一群鬣狗变异种,很容易就解决了。”陈文朝说完后却没立即走,而是皱着眉道:“爸,你别动不动就揍这个揍那个,这些年还没吃够亏吗?禁闭室都进过多少次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嘴上说说,爸听你的。”陈父忙不迭摇头。
目送着陈文朝的背影隐没在队伍里,陈父这才收回视线,开始啃那根已经冷掉的玉米。旁边有个不认识的老头路过,他也喜滋滋地给人家道:“我儿子,向导,正出任务呢,就前面那个。”
“啊?哦哦,向导好,你儿子能干。”
“那是。不过就是太优秀了些,一些狗比崽子就想打他主意,老子得严防死守住了。”
……
颜布布今天的任务依旧是在城边巡逻,封琛则在居民点c区工作。
中心城的人千里迢迢搬迁到海云城,这才刚刚稳定,士兵们又马不停蹄地去往其他城市寻找幸存者,将他们接来海云城,所以这几天城里多了不少陌生人。
因为他们的身份还没有经过查验,便在注射过庚明针剂后,单独住在居民点c区,等着验明身份。
军部在撤离中心城时,就根据已掌握资料突袭了安伮加教的窝点,但依旧跑掉了数十人。哪怕是安伮加教众也是害怕变成丧尸的,所以得仔细查验每一名外来者身份,提防他们混在其中。
封琛今天的工作便是负责核查每个人的身份来历。
“姓名。”
“孟运都。”
“年龄。”
“十二。”
“还没进入变异期?”
“对。”
“地震前生活在哪个城市?”
“堪克力听说过吗?一个小城市,挨着宏城不远,我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儿。”
“嗯,听说过。那地震后呢?也一直呆在堪克力吗?”
“对,地震后也在那儿,从来没离开过。”
……
空旷的房间门内只摆放着一条长桌,两名士兵坐在桌后,询问着房间门正中坐着的人。靠门的墙边坐着一名年轻英俊的尉官,双手环胸,眼帘微阖,像是睡着了般。
被查询者口述的资料和他芯片信息一致,所以士兵只按
照程序继续往下问:“既然你说你一直呆在堪克力,那详细讲述一下你这些年在堪克力生活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好。”
这名叫做孟运都的人便从地震开始讲述,士兵不停做着记录,偶尔提一下问。
“……我们七八个人就一直呆在地下洞穴里,好不容易等到高温结束,就去了地面。接着——”
“堪克力挨着宏城,地形也极其相似,城周都是高山,地震后城里也都被泥石流掩埋,成为了一座死城。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当时没有路能出城,城里也没有几只活下来的动物。而四面峭壁,那些变异种也不可能到达山底。那你们这七八个人把找到的存粮都吃光以后,又去哪儿找的食物?”
屋内突然响起的一道声音打断了孟运都的话。他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发现是那名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坐在门旁像是睡着了的年轻尉官。
这名尉官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语气也平平淡淡,但孟运都被檐帽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注视着,突然就紧张起来。
“哦,是的,我们把存粮吃完以后,就吃一种蘑菇。你知道吧?就是那些,那些烂掉的木头上会生成的一种蘑菇。”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尉官微微皱眉注视着窗户,像是在思索:“你说的那种蘑菇是不是叫查纱菇?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蘑菇品种,在别处没有,只有宏城和堪克力的气候环境才适合它们生长。外地人很少听说这种蘑菇,但本地人都清楚的。”
“应该是吧,我平常没注意过蘑菇,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查纱菇。”孟运都道。
“查纱菇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只鸟爪,分成了四条,尖端微曲,所以也叫做鸟爪菇。”
“对对对,我们就把它叫的鸟爪菇,和鸟的爪子一模一样。”孟运都挠了挠自己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虽然一直生活在堪克力,却只知道鸟爪菇,还不知道它也叫查纱菇。”
尉官一直看着窗户,听完这话后也没说什么,只慢慢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孟运都顺着他视线看去,看见窗户外的横栏上停着一只小鸟,细小的鸟爪紧抓着横栏,低头啄着自己羽毛。
尉官看着小鸟久久没有出声,嘴边的那抹微笑有些耐人寻味,让孟运都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神情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如果那窗外站着的是小猫,那么半分钟之前,这世上就会多出一种叫做猫爪菇的蘑菇。”
尉官终于开口,轻轻吐出一句话。孟运都在听到这话后,双手抓紧了椅子扶手,汗水也渗出了额头。
“当然,也根本没有什么查纱菇。”尉官又道。
两名士兵已经瞧出了情形不对劲,虽然他们在低头记录,还不太明白这中间门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依旧站起身,按下了桌上警铃。
孟运都目光一闪,立即就往窗户冲。但才跑出去两步,便觉得背后刮起一阵冷风,接着就被什么猛地按在地上,脑袋也被一只类似大型猛兽的爪子给牢
牢扣住。
大门被推开,涌进来一队士兵,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不准动!”
那名尉官这才站起身,提步走向门口,嘴里吩咐道:“他不是从堪克力来的,身份很可疑。连着和他一起的那七八个人都看管起来,等着下一步审讯。”
“是!”
在士兵们的斥喝声中,尉官出了屋子,抬腕看了眼时间门。
下午五点半。
他眼底闪过一抹愉悦,顺着通道大步往前走去。一名迎面走来的东联军和他打招呼:“封少尉下岗了吗?这是去哪儿?”
“嗯,下岗了,去接我向导。”
封琛脚步轻快地小跑下台阶,去往颜布布值岗巡逻的方向。萨萨卡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前方。
几名小孩子正在路旁的田埂上玩,突然都齐齐看向右方,看着一只雄壮的黑狮飞速奔来,再风一般从他们面前卷过。
“哇!看见那是什么了吗?一只黑老虎!”
“不是老虎,是大马。”
“我那里有本捡来的画册,里面有狮子,和它长得一样,只是不是黑色的。”
小孩子们正议论着,声音又逐渐消失,因为刚才黑狮出现的方向又奔来了一道人影。
封琛顺着两边尽是玉米地的大路往前跑,视野内却突然出现了几名小孩,都站在田埂上怔怔地看着他。
一个急刹,皮鞋底在路面上刮出一道痕。封琛慢下了脚步,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经过几名小孩身旁时,其中两个大点的瞧见他的肩章,便抬手朝他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剩下小的也跟着效仿。
封琛拿起军帽点头还礼,继续往前走。
“你在追那只黑老虎吗?”一名小孩问。
封琛迟疑了下,顺水推舟点头。
“那快追吧,它刚跑过去。”
“谢谢。”
有了合适的理由,封琛再次朝前奔跑,直到路旁出现了居民点房屋,这才缓下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布布,陈文朝那儿已经说过了吗?”
“给他说过了,今晚就按照计划进行,晚上我和你一起去找他爸。”
“哈哈,好。”
两人说了阵话,颜布布对着通话器道:“穗子,接岗士兵快来了,我先关掉通话器。”
“嗯,关掉吧,我也马上要换岗,那晚上见。”
“晚上见。”
颜布布关掉通话器,转头看向比努努。比努努无精打采地躺在一块大石上,两眼直直盯着天空。
“打起精神吧,我们快下岗了,下岗后就去找哥哥和萨萨卡。”颜布布伸手戳了戳它的脑袋,被它给一爪打掉。
颜布布坐在比努努旁边,耐心劝道:“我知道你想念萨萨卡,也知道你想参加西联军的值岗任务,可咱们分不开啊。你再坚持几天,等我换到靠近城中的地段值岗,那时候和哥哥隔得不是太远,你和萨萨卡就能在一块了。好
不好?”
比努努正斜眼看向他,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倏地坐起身往后看,耳朵也竖了起来。
颜布布跟着看去,看见值岗士兵已经来了,但更远的地方,隐约出现了一团奔跑的黑色身影。
一人一量子兽同时冲了出去,都跑得像阵疾风。
那名值岗士兵看着颜布布朝他飞奔而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颜布布擦过自己继续往前跑,这才回过神,对着他背影敬礼:“东联军向导江源。”
颜布布反手将通话器丢了过去,边跑边回礼:“东联军向导颜布布……交接完毕。”
比努努很快便将颜布布甩在身后,在奔近黑狮的瞬间门,一个纵身跃了出去。萨萨卡在空中接住了它,它便搂着萨萨卡的脖子,脸贴着脸,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萨萨卡也发出低低的回应,轻声安慰着它。
颜布布越过两只量子兽继续往前跑,很快也看见了封琛。
“哥哥!”
“跑慢点,这里很多石头!”
封琛话虽如此,却也朝着颜布布奔跑。两人之间门的距离飞快缩短,封琛张开手臂,将扑来的颜布布抱在怀中。
“我想死你了……再把我抱紧点……还不够……再抱紧点。”
“再紧点就把你勒死了。”
“勒吧,把我勒到你的身体里去,我们就时时刻刻在一起,我也不用这么想念你……”
“嘶……你摸摸我手上的鸡皮疙瘩。”
“这是你让我摸的哦?”
“……算了。”
封琛将颜布布放在地上,抬手摘掉他的作战钢盔,将他被汗水濡湿的额发拨到一旁。
萨萨卡驮着比努努走了过来,封琛便牵着颜布布往来时路走去。
封琛:“先回去洗个澡,换衣服,再准备吃晚饭。”
颜布布:“嗯,今天星期五哎,该去林少将那里吃饭了吧?”
“对,所以快点,我还要赶去做晚饭。”
“好的。”
“今天累不累?杀了多少变异种?”
“还行,也就七八只吧,把比努努都无聊死了。
……
晚霞漫天,给城边的这片旷野镀上了一层金。喁喁细语中,夕阳斜斜洒落,将两人和两量子兽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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