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四个多月不在家乡,余涵便已觉得家乡陌生得可怕。
尤其在乡愁彻底消散后,余留下的只有无聊、乏味以及厌恶。
余涵涂口红的手一顿,还是决定换支颜色没这么鲜艳的口红。
原因太多了。
比如那个时候的小城市很少有卖口红的,她就带了两支口红回家,抹完了就没有了。
比如她老妈天天念叨着,要么涂着像是刚刚吃完小孩回来,要么像是被人欠了百八十块的吊死鬼。
比如……走出去就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不是说她不喜欢这种被关注的感觉,但她总觉得这种关注,让她心理和生理都感觉不适。
为什么不适?
当年还纯洁的很的余涵说不出理由。
或者说,她心里对人性的下限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只是凭着动物保护自己的第六感,感觉到不对劲。
她是喜欢被人看见的感觉的,但是,不是这种看见。
酸点讲,她希望是自己的灵魂可以被人看见。
就像在学校里那样。
她的外表美是很美的,但她的灵魂也是蛮有趣的吧?
但他们对这个从不在意。
她嫌弃地想。
他们,只想讲他们懂的看似高大上,实则全都是瞎讲、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东西,要还别人乖乖听着不许反驳。
……不过,谁不是呢?
余涵耸肩无所谓地笑笑。
或许于他人而言,她讲的东西也是看似高大上,实则全是瞎讲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东西呢?
她在笔记上写下刚刚自己的批判感悟。
写完,余涵把笔随手一扔,把还在放音乐的收音机一关。
一直在隔壁蹭歌写作业的哥哥不乐意了,大喊大叫:“你不听我还要听啊?!开回来!李余涵!”
余涵冲他做鬼脸:“复你的习吧!复读的傻哥哥没资格听歌!”
“你怎么说话的啊?!没大没小……李余涵!你把收音机留下!放下!你要拿收音机去哪里?!”
余涵一鼓作气把收音机放在楼顶的杂物间里藏好。
罢罢罢。
再忍几个星期就开学了。
她是第一次,如此想马上离开家乡回往学校。
余涵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带了打算出门和以前的朋友们玩。
余涵在门口穿她新买的高跟鞋的时候,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要出门,皱眉:“快九点了……你要去哪里。”
她头也不抬:“去娜娜家玩,今晚不回来了。”
“又夜不归宿……”父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生气,把报纸一扔,吹胡子瞪眼的:“把你的外套穿上!”
余涵突然被发火,一懵,没反应过来:“哈?”
父亲指着她的衣服说:“光着两条手臂出门还像话吗?!做女孩子一点都不正经!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吗?!我平时都是这么教你的?!”
余涵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很普通的无袖连衣裙啊,她在学校还穿吊带呢!
母亲远远听到父亲暴躁的声音,赶紧急急放下手里的活就跑过来:“怎么啦怎么啦?”
简单听了始末之后,她赶紧拿了件衣服给女儿:“哎呀,不是爸妈老封建……大冬天的,外头还下着雪……涵涵不冷啊?快披上啊乖?”
余涵一看,好家伙,是她老爸的绿色军大衣。
她生气地摆手:“这种东西一点都不潮……我怎么穿得出门?我包里有衣服的!我快迟到了先走了!”
说着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跑了。
“你!……你看看你宠的好女儿!!你知道周围的人怎么说的吗?!真是不像话……”
“好啦好啦别气了,她不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嘛……”
然而,余涵一出门她就后悔了。
太冷了!真的!
冰天雪地啊。
她突然佩服杂志里的港星!难道是香港不冷吗?
她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拿出那条薄薄的外套。
她年轻的时候那个倔啊,怎么可能回头拿衣服呢?还是老爸的绿色军大衣……
她随便披好外套,小心翼翼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此时已经夜晚,太阳彻底归西很久了,在黑灯瞎火的巷道,偶尔能隐隐约约闻到远处传来的饭菜的味道,但大多数时,还是一种生生的草腥味。
余涵打开手电筒,仔细看着脚下破破烂烂的路,唯恐一个不小心就给绊倒了。
她越走越深入巷子。起初在巷口时,还能看见几个小孩子在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后来,就只能遥遥听见他们的声音,现在,竟然已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等到余涵开始认识到这点,她的心莫名其妙开始慌了。
未免……太安静了一些。
中间的好几个屋子还在新建中,连撑楼的支架都还没拆。
能被手电筒照中的绿布阴森森,没被光照中的布黑漆漆。
路上还有很多碎石泥沙,高跟鞋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滑倒。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慢慢走,懊恼自己图近路,如果踩单车,路是远了些,但怕是早就到了。
她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什么,脸色突然煞白。
怎么会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她想到了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恐怖港片碟片里的恐怖镜头,什么僵尸啦、无头尸体啦、变态杀人狂啦……越恐怖的镜头她记得越清楚。
那时,余涵都想骂死她哥哥了!没事带她看那么多恐怖片做什么。
她放慢了脚步,确定了身后的脚步声是真实存在的,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清楚。
她手里的手电筒开始不住发抖,灯一颤一颤的。
她的脑子也开始糊成了浆糊。
在脚步声已经靠近到几乎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回头,颤颤巍巍的手电筒打在那人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也惨叫。
一是被余涵的突然回头吓的,二是被余容的尖叫声吓的,三是突然被手电筒打到眼睛吓的。
总之,他被吓得不轻,比余涵好不到哪里去。
“你神经病啊?!走得这么慢还突然回头吓人!!换个有心脏病的赔都赔死你!!!”那人骂得大声,等到看清了余涵的脸,又卡壳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别别扭扭地从余涵身边擦肩而过。
余涵下意识侧身,等那个人走了,才开始拍着胸口喘大气。
妈呀。
吓死人了。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的感觉……
那一瞬间,她居然感觉自己是只羔羊,不知道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什么时候挥下,等它挥下了,她也完全没办法保护自己。
这回可算是死里逃生了……大难不死之后,就是大脑停不下来的转动,她什么有关联没关联的东西都想了个遍,甚至还无厘头地想,要写一篇针对女性的这种关于看不见的恐惧的小论文。
手电筒照向刚刚那个陌生人消失的方向,那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她笑了。
还好,不是变态。
谁知下一秒!一只粗糙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浓浓的臭酒味充斥她的全世界。
那瞬间,她懵了,然后心脏骤停!
她像只被选中的畜牲,开始疯狂地挣扎!
下一秒,一只手狠狠地往她的脸上来了几拳!!!
她感觉到鼻子好像流了什么下来。
再下一秒,她感觉腹部一阵剧痛。
她低头,一把水果刀扎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瞬间失去任何行动能力,如同战利品般,被人拖拽着进了更深的巷子。
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手电筒掉到地上,转了几圈,停在她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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