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延从床上翻下来,卫生间客厅吧台窗台,所有能站人藏人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陈恹。
他恍惚揉太阳穴,开始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奇幻,如果他醒过来睡在学校寝室的话,说不定真的是一场梦。
但是他不在,这里是雅汇的736。
周景延坐在床边沉思,以往背单词和记忆化学物理公式的时候,都在早晨,早晨的脑子最清醒,什么解不开的题,放到早上很快就能理清楚了。
但是眼下,好几个早上了。
理不清,解不开题,这道题他不会,想跳过,又绕不开。
自从遇上陈恹,他被陈恹搞了那么多天,心绪不宁,艰涩难以启齿,只能蒙在心里最深最暗的地方藏住。
他以为藏起来就会没事,谁知道黑暗滋长了任性,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发酵了,伴随着他许多年压抑的东西自制,来势汹汹。
自从做了那个梦,就变了,他静下来的时候都在想,他会想着陈恹的唇,她的眼睛,他想亲她,想和她一起躺在床上,想压着她,听她说话。
一切都是不对的,他魔怔了。
大概是梦里出现过的陈恹,过于特别吧,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也没有见过梦里那样的自己。
一切又那么真实,所以很难从里面脱身。
他羞耻,感觉自己的心里住了很多年的面目不堪的小丑,按不住就蹦出来,明明都锁好了。
周景延快想疯了,憋疯了。
没有人知道那些平静的表象背后,藏着他想要陈恹的秘密,他越不在意,就越想。
浮躁,茫然,不安,颤粟,害怕,难眠,会想到她,不自觉念到她,可怕的是不对等,他对陈恹上心。
而陈恹对他不认真,对他有兴趣她撩他,但又没有给他传达到认真的感觉,她像是在玩,逗他玩一样,对他上心又不上心。
好像他可有可无,一点都没有尽心。
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玩不过的,他不想玩,所以一直避开,作出厌恶而避人于千里之外的行为。
陈恹没有被他的冷遇碰壁,她接着过来,周景延羞怒,他每次推开陈恹,心和手都会不自觉的微颤和发热。
他不想再让自己被这么反复搓磨,于是他做出了动作,他想自己主动一次。
然而结果跟他万万没有想过,也预料不到。
好像不能抽身了。
这种找不到着力点的感觉,很糟糕。
周景延翻出来手机找到陈恹的微信给她发消息。
你去哪里了五个字打到第二个字,门锁响了,陈恹回来了,手里提着早餐,透明的包装袋子上印着吴记早点四个字。
“醒了?”
她把门反锁,东西放在吧台上。
周景延点头,炙热的眼神一直盯着她,陈恹走哪他盯哪。
陈恹换好鞋子过来了。
对上她直白的目光,周景延只跟她对视了几秒就比不过,他很快垂下来眼睛躲避她。但是全身上下除了视觉的整体感官都不自觉跟着陈恹跑。
她到哪里,走了几步,步子的间距,他都清楚知道。
陈恹朝他走过来,他反而倒退一步。
仿佛刚刚满屋子找她的那个人不是她,陈恹装在手里的监控都看到了。
两人相顾无言。
陈恹矮,在他面前,身高讨不到什么好。
周景延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想到他还没洗漱,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洗漱,然后没了,陈恹轻笑一声,跟着他过去,倚在门框边上看着少年洗漱。
卫生间挺大的,但他太高了,整个人在卫生间里面就显得很逼仄。
陈恹周身八道到处打量,周景延刷着牙洗脸被她看得耳朵都红了,洗漱的动作快了很多,他的头发有些长了,洗脸的时候前面沾到水,毛巾不能彻底擦干。
搭在眉眼前,转过头来的时候,白净小生面相十足,像一根刚刚冒出地的清脆新竹,陈恹没读过几年书,实在没有什么比喻了,只想到这个,但这个足够了。
陈恹堵在门口,周景延出不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陈恹抬头看着他,看了有几分钟,她抬腿过去,周景延跟在她后面。
特别听话,陈恹迈的步子,他在后面跟着踩。
“他家的小笼包特别好吃。”
陈恹吃了两个,剩下全都推到周景延面前。
周景延喝的豆浆快见底了,还吃了酱香饼和两个大的破酥包几块煎饺。
他一直留意,陈恹豆浆喝了一小口,小笼包吃了很久,就吃这么一点不吃了?
周景延皱眉看着她,“怎么不吃了?”
他看着她的嘴巴,想到床头矮柜上面的那瓶满满的矿泉水。
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想到那,消退下去的紧绷感和羞臊又卷土重来了。
陈恹推过去的小笼包,对面的弟弟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动,她放下筷子盯着他,很快发现周景延的耳朵红蔓延到了耳后和脖子。
他吃东西很斯文,不像别的男孩子狼吞虎咽,甚至不会发出声音,也不讲话。
“景延。”
陈恹叫她,周景延抬头了。
“你是几月生的?”
周景延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如实回答说,“1月。”
1月过去没多久,“你是04年的?”
“嗯。”
“还真小啊。”陈恹叹了一声,周景延吃东西的手顿了。
他怕,具体也不知道怕什么,陈恹这句话说得他很不满意,所以要纠正她,不开心抿了唇。
“不小,成年了。”
陈恹双手抱臂,往后靠,摸了摸嘴角玩味笑道,“确实不小。”
周景延倏然反应过她话里的意思,剩下的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不自觉动了动他的腿,脸上的不自然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恹勾唇笑,点到为止转了个弯说,“去网吧不用刷公卡,可以刷自己身份证开机子了。”
她后面这句说了像没有说,周景延找不出毛病,沉默很久,才认可嗯。
“景延,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
“我比你大很多。”
周景延又皱眉,他不吃了,拿纸擦手,没答应陈恹。
“你不信吗?我比你大。”
周景延摇头,陈恹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不了多少,跟班上的女生看起来没多大区别,但其实周景延想,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陈恹知道她显小,张嘴说年龄很少有人会信她。
刚刚她去续房了,掏包拿出她的身份证给周景延看,“你瞧,我是97年的。”
97年?
周景延愣了一下,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真的不像。
她的身份证没有本人好看,手掌压住了居住地和身份证号码,只看出一个出生年月日还有民族汉族。
1997年1月9日。
她的生日和他的没差几天。周景延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日期。
“比你大7岁,你”
陈恹想占的便宜没有占到,周弟弟打断了他的话,非和她犟起来。
“我不想叫你姐姐。”
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名字就行了,他喜欢叫她的名字。
陈恹没应,收好身份证,“怎么不吃小笼包了?你尝尝味道,真的很不错,或许你会喜欢。”
这话转得措不及防,仿佛从接触她第一天开始,她的脑回路一直都这样。
周景延以为叫姐姐的话题会戛然而止。
拿起筷子他刚刚要咬下第一个小笼包,正在嘴里咀嚼那会,陈恹又继续问。
“我比你大那么多,为什么你不能叫我一声姐姐呢?”
周景延嚼包子的动作慢了很多。
接着他想快速嚼好咽下去,答复陈恹,没能成功,吧台不大,陈恹坐他对面,她的脚翘起来,顺着他的腿,挪。
周景延的脊骨僵直了,挑事者好整以暇托着下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着他变成一个提线木偶。
嘴里的东西就那么停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陈恹是算准了就用这个包子堵住他的嘴。
“是因为这样,所以景延不能叫我姐姐吗?”
陈恹的脚尖动了动,往上翘了翘。
撩开他的卫衣下摆,冰凉的脚尖,触碰到男孩子结实硬朗的腹肌。
周景延眸色深了一深。
他缓慢艰难咽下去嘴里没嚼碎的食物,眼神一直盯着对面笑得异常狡黠的女人。
他总是屡屡轻易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陈恹就这样看着他,少年又长又密的睫毛搭下来,遮住他眸光,他倔强抿着唇。
陈恹观察仔细,知道这是他一贯抗拒的小动作。陈恹想着可能听不到了。
然而,结果是对面的男生乖乖地如她的愿叫了一声。
“姐姐”
听进耳朵里,陈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化了。
这个弟弟有着特别漂亮的皮囊,甚至他的一切都特别的干净,干净的东西想要得到都费劲。
而现在得了,她自然是开心又满足的。
男孩子的变声期一般在14到16岁,他已经过了,感冒好了以后,声音比之前陈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更清亮,带着男孩子才有的磁性。
和他的手一样,刚牵的时候冰冰凉凉,牵久了就会变热,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陈恹达到目的了,她收回脚,甚至乖乖穿好拖鞋。
拿筷子跟他一起吃小笼包。
周景延另一只抓紧筷子的手慢慢松开,伸手把她翘起来的卫衣拉平,不动声色抚平,盖好。
“今天不上课吗?”
休息日过了,今天是周一她记得。
陈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那会在沙发里看书,给她量尺码,脚下抱着的也是书,笔记非常认真。
他是爱学习的好学生,乖孩子,她很喜欢周景延身上的干净,她没见过。
周景延嗯一声,完全没有寻常高中生的浮躁。
“逃课了。”
陈恹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口吻像个数落小辈的长辈。
“翻墙又逃课,被老师查出来会不会给你记大过或者处分。”
周景延很不喜欢,他觉得姐姐两个字把距离拉远了,见她不吃,他也跟着放下筷子。
“不会。”
“为什么不会?”陈恹很好奇。
她知道京市一中教学严谨,里面的学生很少有钱塞进去,艺术生塞进去除了家境好以外,本身也会有特长。
其余全都是刻苦好学考进去的,貌似他们的班也是按班级分。
周景延没具体说为什么不会,陈恹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这不是她该想的,她许多时候做事情都是顾自己开心。
“”,答不上来。
“景延,你是文科生吗?”
“不是。”
周景延拿起筷子自作主张,趁着陈恹起兴没注意,给她夹了一个小笼包,他觉得陈恹真的吃得太少了。
“你是理科生啊。”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抱着文科的书。”
周景延给她解释,“是我帮忙补课的初中生的课本。”
陈恹小小惊讶哇一声,她说,“原来我们的景延这么厉害。”
“还行吧。”
少年手里的筷子又被攥紧了,好像握住筷子就可以缓解他漂浮的心绪。
周景延很多时候都不喜欢出风头。
他做事情低调,话少,更多时候沉默,对于别人的夸耀和赞赏,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每回成绩出来,他都是第一名。
去看年级排名榜单的时候,很多人都那样哇哇哇此起彼伏起哄,他没觉得有什么好骄傲的,那不过是认真以后该取得的成果。
那个分数成绩,起起伏伏,在他眼里只起到一个查缺补漏的作用。
但是在陈恹面前,从她的嘴里吐出来起哄和夸赞的声音,他忽然觉得不一样了,好像他真的那么厉害,被她三言两语夸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而且,她说我们的景延。
这几个字仿佛很有魔力。
少年低下头扒拉面前的食物,嘴角呈小弧度慢慢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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