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结成,幼雌成了他的魂侍。

    这是萧晏池第一次用这种结契阵法,契约多数以阵主为首,这个阵法也不例外。

    雄虫的精神力尚需一定范围内才能控制雌虫,而他与幼雌的关系则是阵法在,幼雌就无法摆脱他控制。

    幼雌不仅可以通过识海中的阵眼借用他的灵力,还可以凭借阵法中来源于萧晏池的生机不断再生。

    换言之,只要阵法不灭,萧晏池不死,魂侍几乎可以永生。

    唯一的缺点,就是阵主死后,魂侍也会随之死亡。

    事态紧急,要想没有后顾之忧的救下幼雌,也只有将对方变成自己的魂侍。他怜悯幼雌的遭遇,却也深知他宁死也要将对方啃下块肉的狠辣,他可以救他,但也不能不防他。

    契约一成,幼雌感受到的就是萧晏池的本源灵力,他自然能够发现这股能量与雄虫的精神力不同,可只要对方能让他活下去,他丝毫不介意这具身体里究竟是谁。

    萧晏池和幼雌坐在回程的悬浮车上,因为阵法的缘故,他可以直接在脑海中与幼雌交流。

    “我即便救了你,也许只能让你多活一段日子。”

    幼雌对脑海中忽然出现的声音适应良好,他的声音木然又冰冷:“多活一段日子总好过就这样死在那群雄虫的手里。”

    结成契约之后,阵主不仅可以阅读魂侍的思想,还能随时感受到魂侍的情感。

    而此时的幼雌,脑海中只有无穷的杀意与冰冷。

    萧晏池蹙眉道:“你想报仇?”

    幼雌闻言忽然抬头看他,神情戒备。

    萧晏池安抚式的冲他笑了笑,道:“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但是你放心,只要你不构成威胁,我就不会去控制你。”

    事已至此,幼雌也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生机都靠着识海中那个怪异的图案来供给,本来以为再也无法恢复的眼睛和躯干也都长了出来,这一切都是眼前人给的。

    幼雌紧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是否真的那么无害。

    犹豫片刻,他还是低下头去,说了实话:“想。”

    萧晏池不置可否,收了幼雌做自己的魂侍只是情急之下为他保命的办法,并不代表他会因此去控制幼雌的行动。

    他并非虫族,在他的观念里,既然弱时备受欺凌,那么亦没人有资格要求他强大后以德报怨,幼雌报仇与否,他并不想干涉。

    萧晏池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幼雌茫然的抬头看他一眼,皱着眉回想了一会,道:“我不知道。”

    他看着萧晏池,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原原本本都交代了一遍。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地下的妓坊,也许是被捡来的,也许是哪个亚雌妓子生下来的,我们都没有名字,只有组号和编号,我是第三组第七号。”

    随着幼雌寥寥数语,他简短又惨烈的一生跃然眼前。

    孤儿被分组,编号,没日没夜的接受各种妓坊中的训练,随着年纪增长,会逐渐淘汰掉容貌和身段较差的。不拘是不是亚雌,因为不管是雌虫还是亚雌,都活不到成年的时候,他们的身段永远是年轻的、柔软的。

    幼雌长相出众,很快被挑选出来送到贵族雄虫的宴会上。

    那一夜,是以往只怕自己吃不饱的幼雌,第一次开始接触到别的痛苦。那种来自雄虫神经上的控制,还有浸着萝王花汁的刀斧砍在身上的剧痛,混合着雄虫们肆意取乐的笑声,混成了拖他下地狱的噩梦。

    最后,毫无价值的他正准备被扔出去,又被关齐挑中,成了献给雷陨的礼物。

    之后的一切,都如萧晏池所看到的那般。

    幼雌精神崩溃,却意外挣脱了基因本能,弄伤了雄虫。

    从萧晏池接触虫族开始,这个种族的制度缔造出的一系列惨剧,没有一件不令人痛惜。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幼雌的肩,轻声道:“从今往后,你就叫桑琦。”

    因为魂侍依靠阵主的生机存活,相当于子体之于母体,所以魂侍会因为阵法的缘故对阵主产生不自觉的信赖。幼雌在这几日中饱受折磨,本就十分疲惫,此时竟在这种下意识的安心中,静静睡了过去。

    这里距离萧晏池的住所有一段距离,悬浮车行驶平稳,内部又十分安静,只有斜靠在一旁的桑琦发出小猫一样的呼噜声。

    他的头时不时滑落,撞到一旁的玻璃上,又因为太过困倦而难以清醒。妓坊中为了维持他们孱弱的体型,常常只喂一些流食,十四岁的雌虫缩在那里,体型比一只小豹子大不了多少。

    萧晏池心下暗叹,伸手将桑琦抱了起来,让他枕在了自己膝上。

    桑琦本来养的极好的一头银发长及脚踝,也在那场拍卖会中被烧了个干净,新生的发茬硬硬的,戳在萧晏池衣着单薄的大腿上,有一种轻微的似痒似痛的触感。

    桑琦下意识的凑过去,轻轻的蹭了蹭,脸上紧绷着的神情慢慢放松了下来。

    萧晏池一手虚拢着他的头,望着窗外飞速流逝的景色出神。

    原本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无牵无挂,也没有什么求生欲。

    上辈子整日辗转在几大家族和皇室的明争暗斗中,莫名患了病之后倒是远离的漩涡中心,难得清净了下来。他对生活没什么期待感,偶尔觉得开怀的时候也是对着那一屋子奇花异草做甜点的时候。

    可如今接二连三的事故,已经让他身边主动或被动的有了三个强烈求生欲的雌虫和人鱼。

    其实对于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他没什么太强烈的憎恶。虫族整个制度如此,善待雌虫的雄虫反而像个异类,雄虫大多残虐,这种残虐又带点天真的无知。

    理所当然的生活在伊甸园里,虐/待着伊甸园的守卫者。

    他这几日也在了解这片星域的势力划分,对于他们的去处,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叮……”的一声轻响,悬浮车停了。

    第一次与萧晏池分离的君伶担忧了一上午,即忧心雄虫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也担心他的情况被别有用心的雄虫察觉。

    他抱着双臂,靠在门口,冷冰的蓝眸在瞧见悬浮车时骤然变的透亮。悬浮车一停,他便快步上前,可笑容还未挂在脸上,便又重重的沉了下去。

    他体态修长,身形高大,一身黑衣,紧裹着小腿的军靴更显得他锐利的像一柄出鞘的剑。

    悬浮车已经下降至地面,门口等候的君伶冷冷俯视着悬浮车内的雄虫和幼雌。

    “雄主。”他声音低沉,明明连视线都未曾落到幼雌身上,可沉睡的幼雌却忽然惊醒,下意识翻身爬了起来,清凌凌的蓝眸敌视着君伶。

    本就强压着的妒意再次被愤怒点燃,他垂在身侧的小指一抖,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掐死那个不知死活的幼雌的冲动。

    萧晏池左右转头看了两虫一眼,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现场有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他冲缩在角落的桑琦招了招手,道:“别怕,他叫君伶。”

    随着他的动作,君伶才将视线放到幼雌身上,像是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只虫般,淡声问道:“这是?”

    “他叫桑琦,暂时先跟我们住在一起。”

    桑琦皱眉看向君伶,在君伶的目光中,他的脊背开始控制不住的发痒。

    虫族感受到威胁后,会本能的张开翅翼来保护自己,可他还是幼雌,尚不能虫化,只有后背传来发麻的瘙痒,让他控制不住的对君伶提起戒备。

    君伶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雄主出门一趟,又带回来一只雌虫。”

    萧晏池丝毫未觉出话中深意,只以为君伶单纯陈述了件事,于是道:“说来话长。”

    君伶伸手将萧晏池扶了出来,而后不着痕迹的将桑琦隔开,轻声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慢慢说。”

    萧晏池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免感到奇怪,道:“难得见你对别人的事情好奇。”

    君伶笑笑,却不说话。

    萧晏池便将今日的事情挑了些能讲的,长话短说的解释了一遍。

    桑琦跟在他们身后,沉默着向前走,忽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君伶看过来的视线。

    君伶单手半搂着萧晏池的腰,稍一用力,萧晏池便又和他靠的近了些,萧晏池丝毫不觉,还在对君伶讲今天的事。

    君伶的目光很冷,还藏着许多桑琦看不懂的深意,他不欲与君伶对峙,便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只默默跟着他们往前走。

    等到了圆厅,君伶道:“您先去休息,我安排住的地方给他。”

    萧晏池点了点头,刚想往楼上走,随即又转身道:“对了……”

    这一转头,却被眼前意料之外的一幕弄得怔住,呆愣愣的说出了原本要说的后半句话:“你可以让他去和莲娅一起玩……”

    君伶本来一直留意着他的动作,见他转身后才伸手拎住了桑琦的衣领。

    此时的桑琦一脸无辜,双脚离地被半吊起来,君伶一双蓝眸隐隐已见眼底暗色的血光。

    萧晏池下意识轻咽一下,干巴巴的道:“君伶,你的眼睛……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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