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瑞影业,经纪人办公室内。

    “你今天的行程有一个采访,一个杂志拍摄,还有一个平台制片人的饭局。”

    “采访是关于你刚刚上映三天,就成功拿到三亿票房的电影《谁》,会让你大概讲一下拍摄过程中发生的趣事和艰难的事,有没有什么需要克服的困难之类的。因为你不乐意背稿,所以我们还是没给你提前准备内容,到时候别答得太简单或者太出格就行,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就说不想答。”

    “杂志拍摄是《open》的封面和专访内插,内容大同小异,也是《谁》的宣传,拍摄主题悬疑暗黑风。”

    “至于晚上平台那个饭局……”

    经纪人对着行程笔记满满当当的平板说到一半,终于说不下去,叉腰看向沙发:“钦鸣?任钦鸣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沙发上背朝外,戴着连体帽躺下的男人,声都没应。

    经纪人不得不提高音量:“任钦鸣你是睡着了吗?如果没睡就出个声!”

    任钦鸣照旧抱着胳膊一动不动。

    经纪人简直觉得不可理喻!

    她从业二十年,带过的演员不计其数,有名的、没名的,家里有矿的她都带过,就真是从来没见任钦鸣这样油盐不进不理人的。

    助理感觉自己被招进来,最大的作用就是夹在任钦鸣和历任经纪人之间劝:“兰姐您别生气,钦鸣哥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又是一早的飞机从b市回来,宿醉还没醒……”

    但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徐兰的暴脾气立刻就要到爆发的边缘:“我都没问他跟人接吻被拍的罪,他还敢跟玩我宿醉不醒了?!”

    助理刚想开口再补救点什么,办公室里不知谁的手机便极不合时宜响起一声清脆的“叮”。

    然后两人便见某个“宿醉不醒”的人,猛地从沙发弹起来,坐直身子掏手机的动作干脆利落,急切翻看信息,半点不像宿醉的人。

    明摆刚刚不是真睡了,单纯不想理她而已。

    徐兰本来不稳的血压,顿时直接冲到头顶。

    她把手里握着的平板往文件堆里狠狠一摔,原计划是打算发脾气。

    结果任钦鸣也不知道是在手机上看见了什么,这人的脾气倒是先来了,歘一下从沙发起身,只当他们不存在的,目中无人径直迈开长腿往门外走。

    助理已经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提前倒好茶,又是一连串的“姐您别气”。

    徐兰这才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中瑞给任钦鸣的经纪人这个职位开出高于同行双倍的工资,却依旧没人能长久地干下去。

    这就算是不让自己被气出病,为身体健康考虑也得趁早辞职。

    “反正就是怎么样都不搭理我呗。”徐兰抱着胳膊在桌边靠下,“那所有事情我自己全权处理,也不过问你的意见了,先把今天早上行程泄露的环节找出来,然后把昨天晚上蹭热度说你恋情曝光的营销号全告了,发公文辟谣。”

    已经走到门口的任钦鸣终于站住脚步:“谁说我要辟谣了?”

    徐兰打出问号:“你不辟谣是想怎样,承认恋爱?”

    实话是她根本没考虑过任钦鸣会拒绝澄清这个可能性,圈子里酒后乱性的事她还见少了?有几个长了任钦鸣这种脸的男明星,能保证私生活干净。

    退一万步,就算两个人真的在谈,那谁又说得准这些小年轻三分钟的热度能维持多久。

    要是一个星期就分了手,意思是到时候得再宣一次?

    纯属给粉丝添堵。

    这事不管徐兰左看右看,都是板上钉钉没跑的。

    结果不知道又是戳中了任钦鸣什么雷区,身高腿长的男人硬是从门口调头,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因为身高优势,桀骜俯视下来的眉宇紧紧皱在一起:“我是跟公司签了卖身契,还是转型当了爱豆?凭什么不能承认恋爱。”

    徐兰虽说见过大风大浪,面对再离谱的场面也不会慌,但任钦鸣不愧是斩获影帝的实力派黑马。

    小伙子年纪轻轻,但个子高、气场强,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和你面对面对视这么盯着,也像是能把人生吞,眼神里藏着孤狼的狠劲,每一个毛孔都在警告她:不、要、控、制、我。

    这绕是经验丰富如徐兰也在开口前,小小在心中打了遍腹稿:“你知道你那些票房有多少是粉丝支持出来的吗?又知道你粉丝里有几成是女友粉、老婆粉?这事哪怕不为你自己考虑,单从公司利益的角度……”

    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单从公司利益的角度出发,小任你谈恋爱也是完全没问题滴!”

    徐兰立刻难以置信望门口:“王总!”

    来人是中瑞影业的老板,王端。

    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却保持得顶好,气宇轩昂,一身西装居然还有几分潇洒倜傥的味道。

    他进门第一件事,首先给了助理赞赏的眼色——显然是助理料到徐兰搞不定才给他递信。

    徐兰感觉自己真是要被气糊涂了,连她都知道任钦鸣保持单身人设带来的经济效益,身为中瑞的老大,王端不可能心里没数:“任钦鸣拎不清就算了,王总您也拎不清?”

    王端堂堂老总,挨了她的说脾气也极好地两头安抚:“那小任也26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多少还是得给一点信任。如果小任有信心谈个两年不分手,那承认也就承认呗,长情人设一样圈粉。”

    徐兰更不理解了,且不说正常人都难得谈到两年:“这圈子乌七八糟,能有几个安分谈两年的???”

    王端这次没先回答她,而是笑意盎然望向任钦鸣:“小任怎么说?”

    任钦鸣能怎么说,这人就是故意的,知道阮颂不会轻易跟他复合。

    “反正不许澄清。”戴着帽子的男人瞳孔深深,扔下这句便扬手推开门走了。

    助理紧随其后,仔细周到帮忙带上门:“王总、兰姐您们慢聊,我们先走了,下午的行程我会盯着钦鸣哥,不用担心。”

    王端欣然摆手同意他离开。

    徐兰对于王端对任钦鸣如此放任的态度,一万个不赞成:“虽然我说这话不合适,但就是因为您纵容他,才会需要花比一般多出一倍的价格招人,最后还一个都留不住!”

    王端咧嘴便笑,和和气气也喊她“兰姐”:“看得出来咱们兰姐专业能力确实没话说,只是小任的情况比较特殊。在你之前其他人我可都没说过,是觉得兰姐性情中人,听我说完前因,肯定能理解小任为什么对经纪人这么抵触……”

    …

    地下停车库。

    助理系好安全带向身边人问:“刚刚是颂哥给您发的消息吗?”

    任钦鸣扭头看窗外,沉默好半晌才应:“他让我澄清只是喝多了扶了一下,角度问题。”

    助理没急着接话。

    以他跟了任钦鸣三年的经验看,单单这么一句,还不足以让任钦鸣锻炼出来的大心脏低气压。

    副驾驶座上的人果然补充:“还说没功夫陪我玩这些绯闻游戏。”

    说这话的任钦鸣嗓子都哑了,额头抵在车窗上,被无数粉丝追捧的眼眸垂得极低,哪找的出半点刚刚在经纪人面前的神气,甚至还有点委屈。

    助理掌上方向盘宽慰:“哥你别太难过,颂哥最近也有难处,心情不好是肯定的。”

    任钦鸣没应声。

    助理想了想又道:“至少昨天亲到了,赚了啊哥,咱应该高兴!”

    冷面阎王瞬间没绷住,和他一起笑起来。

    也是,分手热脸贴冷屁股一整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拿颂哥哄任钦鸣这招,助理真是屡试不爽,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还是王总有高见,不管别人怎么觉得任钦鸣难搞,他都打心底里对任钦鸣喜欢,不为别的,就为任钦鸣顶着这么张脸还能对颂哥长情。

    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进了大染缸还不忘初心的味道。

    小助理乐呵呵发动保姆车:“采访下午两点才开始,现在还有一个小时的空档,哥你要回家补觉吗?”

    什么宿醉不宿醉,都是他编给徐兰听的。

    任钦鸣昨天晚上根本没喝多,只是借酒发疯,想有个由头见颂哥一面,肯定一宿没睡。

    但任钦鸣没有要合眼的意思:“不补,去医院。”

    助理一脚油门:“行。”

    …

    阮颂吃完午饭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他感觉基本是从会所爬出来的,装醉都没能从那帮孙子手里逃过一劫。

    人往街边一站,别人老板都是车接车送,只有他晕头转向吹冷风,好歹是把那傻逼制片人的名片要到了,让他随时准备好了打电话。

    ——为了让自己不要显得太上赶着,被压价,阮颂有意玩了把欲擒故纵,说自己手头还有点工作等着收尾。

    “这破烂剧本你真打算写啊?”陈严在电话那头满腔怜悯,“我刚帮你去打听了一圈,都说你这姓刘的制片人项目稀烂,路子还不正,鬼知道写完了最后能不能播。”

    阮颂正往地铁站走,这是如约给人打电话报平安:“我还顾得上能不能播?只要本子弄完给我结钱就算数。不写哪来的钱,你包养我?”

    陈严连连摇头叹气:“那咱到时候可千万别署名,随便编个笔名,谁问都不承认是咱写的。”太掉价了。

    “废话。”

    阮颂眼看快走到地铁口便说要挂电话:“我先去我妈那一趟,她又得缴费了。”

    陈严:“要不兄弟我接济你点,我这兜里还有一块,分你五毛。”

    “滚吧你,留着分我口饭就行。”

    阮颂说完把电话挂了,抬脚刚准备往地铁口,手机忽然一声震。

    陈严给他转了一百块钱,附言。

    【胖子千斤重,脸皮占八百:别坐地铁了哥,咱奢侈一回打个网约车,怕你喝多站不稳滚地铁车轱辘底下,破了相,那财路就彻底断了】

    阮颂这回没跟他客气,干脆收钱。

    【有钱没有,有钱我就嫁给你颂:谢了】

    …

    阮颂进医院以前顺道买了水果。

    水果店的老板因为他出挑的长相,记得他,第一次见他去店里还以为是来了明星,聊过两句,知道他妈妈的情况。

    每次阮颂去买东西都是连送带打折,能优惠则优惠,也算这副臭皮囊带给他为数不多的好处。

    阮颂到医院前,又是吹风又是照镜子,确保自己身上闻不出酒味,脸上的红晕也散了,扬起笑干干净净进病房。

    “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见到他来,不仅没高兴,还有些责怪的意思:“刚刚不是才来过,怎么又来了,都跟你说了不用天天往妈这里跑,得安心工作啊,工作丢了怎么办。”

    阮颂视线一转,果然看见床头又摆着陌生的鲜花和果篮。

    自从一年前他妈妈病情恶化,从b市老家的医院转到a市,阮颂隔三差五就能在病房里看见不属于他的东西。

    问他妈妈是谁来了。

    妈妈又说不清,记忆混乱了好些年,每次都当那人也是自己儿子。

    一开始阮颂还追究着这到底是谁,是有一次他跟他妈开玩笑:“您儿子长这么漂亮,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您儿子的吗?”

    结果他妈说:“漂亮的呀,一直漂亮!”

    这下阮颂也就知道了。

    在可能探望他妈的人员名单里,颜值水平能跟他一般高的,除了任钦鸣没别人。

    好在任钦鸣只是送点水果、补品,没抢在他前面缴医疗费。

    阮颂也就懒得搭理他了。毕竟以前他妈对任钦鸣不错,现在生了病,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阮颂在床边坐下,把自己买来的水果洗好,一样样放进果篮:“我不来怎么办,您又不肯让我花钱帮您请护工,那我可不得自己跑勤点。”

    “妈妈只是脑子有点糊涂,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你天天往我这送吃的送喝的,还有医生护士关心我,我能把自己照顾好的呀,你和小任都不要操心我。”

    阮妈妈常年卧病在床,鬓角钻出几缕银发,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年轻时跟阮颂一模一样,风华绝代大美人。

    阮颂每次看他妈妈这样鼻子就酸,熟练拿刀削起苹果:“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跟任钦鸣一年前就分手了,您别老让他沾光,操心的就我一个。”

    阮妈妈马上会意,压低声音又是笑:“对的,我们小任现在是名人了,大明星,不能提不能提,不能让他名字被别的人听到。”

    ……

    阮颂又在病房里陪着聊了会天,没几句阮妈妈便招呼着又想赶他走,让他回去工作。

    阮颂出去,主治医师果然等在走廊外。

    两人说话不自觉降了声调:“我怎么感觉我妈又严重了,现在连我前几天才给她说过的事,都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医生满脸肃容:“确实得尽快安排手术了,肿瘤长期压迫神经,一旦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类似的话,阮颂之前就听过。

    只是他除了自身饮食起居的开销,还得肩负母亲长期住院吃药的钱,这再来一个手术费,完完全全就是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他这样的情况医生见过不少,平民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生病,往常像阮颂这个年纪的小年轻,别说看病,存款只怕都未见得有。

    现在除了实实在在拿出钱治病,其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医生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先把住院费缴了吧,手术费再想办法,钱也不是能急来的事。”

    又一大笔出账。

    阮颂在窗口缴完费感觉自己至少轻了十斤,两袖清风,口袋里一个子不剩。

    他妈妈当年为了跟他爸结婚,一意孤行,跟娘家所有人都闹翻了,他爸也都是一帮穷亲戚,早年车祸又走得早,落到他这,能借钱的人根本没几个。

    阮颂办完所有事宜,站在医院外拐角的吸烟点抽了根烟。

    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摸出了那张烫手的名片,热情洋溢拨过去:“喂,刘总吗?我是小颂,对对,中午跟您吃饭的编剧。我刚刚回家越想越觉得跟您投缘,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快马加鞭把手上的活处理了。您现在在哪呢?如果方便要么我现在去找您,咱们今天就把合同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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