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绝望、恐惧中,林菱觉得自己心理几近崩溃,她紧紧依偎着西班牙女记者,来获取微弱的安全感。每隔两天。有人被粗暴地拉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林菱不知道他们是被释放了还是惨遭毒手,只觉得自己凶多吉少。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虽然已经很有勇气,很独立,但面对死亡,终究是害怕的。

    这个监视室很黑很暗,只有扁扁一小条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隔间,有桌子椅子,几个武装分子轮班在这里看守,荷枪实弹。这里不能分辨白昼黑夜,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有天同关押的男记者,趁着放饭的空挡往外冲,打伤了一个看守。他被拉到隔间,在那扇窄窄玻璃窗前,被杀害。鲜红的血液,溅在窗户上,林菱只觉得自己在人间地狱。很快的,余下的人被绑上手脚,塞住嘴巴。

    林菱生病了,她发着烧,她难受极了,整个人被烧的不太清醒。西班牙女记者在放饭的空挡,恳求他们带林菱治疗或者给一些药物,但是被无视了。

    林菱只能靠着女记者昏睡,迷蒙中她梦到家乡的海风,梦到夏天明媚的蓝天和海边的椰子树。她梦到儿时的自己在海边嘻戏踏浪,海风吹拂着她的花裙子,她咯咯笑着,追逐着海浪。朦胧中,童年的她好像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手里握着盲杖,摸索着脱了鞋子光脚站在粗粝的沙滩上,梦境中响起熟悉的男声。

    我眼睛看不见,只有这样,才能真切感受你的家乡……

    林菱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梦到了故人,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来到西坦国,紧张的局势,危险的环境,让她全心投入在工作里,她都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他了。那梦境让他想起那次他来到她的家乡,亲自来就救她,帮她搞定当地恶霸的骚扰,她带着他去了海边……回想起来,他在海风中长身而立,夕阳下英朗的侧脸清晰如昨。可转念一想,时间竟过去那么久了。他决绝离开,音讯全无,任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林菱觉得很痛,身体痛,头痛,心也痛,她怀念自由自在走在阳光下的日子。可是自己就要死在这战乱的异国,有那么多的美好都还尚未经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悲伤和惊惧中再次昏睡过去。

    在痛苦和迷蒙中,她被西班牙女记者用肩膀摇晃。林菱艰难睁开眼,她们都被布团塞着嘴,她从那扇窄窄的窗户看到,一辆轮椅停在隔间的桌前,窗户太窄,她看不到轮椅上的人的脸。林菱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要分辨是自己幻觉还是真实,外面的房间自他们被关押,就只有几个武装分子荷枪实弹在看守,从来没有来过其他人物。她努力让自己清醒,定睛看着轮椅上的人。

    考究的轮椅。

    修长的腿。

    当男人的手出现在视野,林菱不敢置信!是李述言!外面的人是李述言!

    骨节分明的手,左手小指上戴着银色的尾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尾戒!这是李述言的习惯动作!他在闲适、思索、将怒、不耐烦的时候他都会无意识地转动戒指。

    林菱的手脚被束缚着,她几乎是匍匐着过去,趴在窗前,可是还是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是他。

    林菱泪流满面。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么危险的地方他是怎么过来的。将近两年时间,这个男人全然占据了她的大脑和心脏。今日,今时,他竟然出现在如此险困止境。

    轮椅上的男人一直在和对方交涉着什么,后来对方竟然用枪抵着他的胸膛!可是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抵着胸口的冷硬枪支不存在一般。林菱目不转睛看着,心脏紧紧揪着,她好怕,她怕李述言受伤。他一直坐在轮椅上,是因为方便,还是…因为他已经靠轮椅代步了?他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护着他?怎么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将近两个小时后,有人进来,推着轮椅出去了。

    林菱的眼泪未干,整个人不住发抖。思念、惊惧、震惊、担心,混杂在一起。她痛哭流泪。放饭时间,西班牙女记者问她怎么了,为何这样激动。她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流泪。

    夜里,几个士兵带了林菱出去,一路送她到了大使馆。

    几个工作人员过来,说,林小姐,你安全了。我们已经联系到你的工作单位和家人,向他们报了平安。最快的班机是明天下午。

    林菱急切问,我为什么会得救?请问有个坐轮椅的中国男士,他曾……

    她话音未落。一个工作人员答非所问说,林小姐,活着……是非常幸运的事,希望你回国快乐生活。

    接着他交给林菱一个信封,说,有人离开前托我们交给你。

    林菱哽咽问,他是谁?

    那几个人摇摇头,笑笑说,不知道,也是上级交待我们的。

    林菱颤抖打开信封。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她倒转信封。

    一枚银色的尾戒滑落在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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