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这只半鹿人才回答两个字,就开始跑题,“你是谁?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我警告你哦,我们鹿人都是很记仇的,杀了我一个,整个鹿群都会追杀你,就算你逃出了森林,他们也不会罢休的!——啊啊啊啊啊!”
最后那一条,是林安妮嫌弃他啰嗦,掰了一下鹿角。
此刻的林安妮,跨坐在斑斑点点皮毛的鹿背上,盘腿锁住了这只鹿的半边人身。她紧握住匕首的那只手,卡在他的脖子上,尖刃正抵着他的喉管;带着蛇形镯的另一只手,则抓着形似梅花鹿角的角根,毛绒绒的棕色短发蹭着她的手臂,隐约的痒意。
阿尔被她抓了个倒仰,河岸边的阳光透过林隙,照在他的瞳底,像是剔透的琥珀。
而他看到的那个女孩,湿漉的长发宛如水草,脏兮兮的脸上是新鲜的擦伤。逆光的阴影下,她微眯起未完全清明的眼睛,比黑色宝石做成的蛇眼还要冰冷。
被人这样揪住,阿尔还是不服气的,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口:“你们人类好像是管这里叫翡翠森林,具体在哪儿我也形容不出来,这边不是河流就是树林,鹿人可没有到处圈地盘、取名字的习惯,我也没去过你们人类的城镇,不知道在哪儿……”
林安妮微微皱眉,显然她抓了一个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土著,提供的信息也对她没什么大用。
耳鸣充斥在她的颅腔里,看东西也有些晕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躺在河滩上,怀疑是否撞到了什么,给她带来了严重的脑震荡。
但冥冥的,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习惯——习惯了头脑中的吵闹。
在她出神的时候,半鹿人猛地跃起前蹄,踢踏着挣脱她的束缚,一把将她掀了下去。
“嗖”地一声,敏捷的半鹿少年钻进森森林影,嘀嘀哒哒着四只蹄子,没一会儿,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林安妮砸进水里,轻嘶了一声,才发觉不只是表面上,她的骨头可能也有点裂了。但她的体质比自己预想中好得多,这样的伤势竟也没影响她大多数的行为和动作。
她站起身,尽量拧了拧衣服上的水。
她现在穿的,应该是……呃,一件黑色的洋装?看上去原本是一件长裙,只是不知为何,简单粗暴地从大腿处截掉,变成了一件短纱裙。
她用匕首修了修,裁掉多余的长碎布和毛茬。保暖自是指望不上了,但行动还算方便。
另一个问题更麻烦,她光着脚,鞋子不知所踪,在藏身的草丛和附近水域都搜寻了一番,无果,恐怕早就与自己失散了。
林安妮没寻见更多线索,便踩着河边的卵石,逆向而行。
卵石上是湿滑的青苔,踩在上面很讨厌,但踩进植被里更讨厌——谁知道会藏着什么蛇虫鼠蚁!
头发被她重新用河水漂了漂,稍微理顺了些,用裙子裁下的黑纱系在耳后。她倒是想生火,将衣服也烘烤一下,可手头既没有生火的材料,又没有隐蔽安全的地方,只好暂时作罢。
沿着河走,既是最简单、最不易迷失的生存方法,也是因为河边的光照,远胜于浓荫的森林。太阳的照射,会让她觉得舒适很多。
茂密的原始森林,与不伦不类的短装,真是一个怪异的组合。
但林安妮的步伐,却走得自如而从容。
她当然是不喜欢这种环境的,不,应该说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但当只能往前走的时候,她也没要表现出自己的脾气,摆脸色又能给谁看呢?
她也不是没有警惕之心,毕竟是野生环境;但也没那么警惕,说实在的,单纯的求生并不比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更叫人心生警报。
对脚下更熟悉一些后,她开始探索自身。
匕首插在了绑腿上,她摊开自己的手心:她在昏迷之中也始终紧握着武器,就像匕首长进了手里,哪怕现在松开手,也能看到深深的印痕。
那么,她失忆之前,定然处在极其危险的状态。
……唔,这似乎是一件废话。
若不危险,她怎么会孤身流落在这破地方呢?
脖子上的宝石看起里十分名贵,可惜碎了,不知道去到有人的地方,还能不能卖上价钱。不过,她也须考虑,出手会不会给她带来额外危险。
手镯倒是给了她惊喜,蛇眼宝石原来是一处机关,按下就能弹出绞索。
然后就是胸前,她早就发现有东西膈在那里了。嗯,首先掏出两团填充物,再就是——
林安妮猛地停手,扭头看向森林。
她刚掏出东西,就感觉那里有人趔趄了一跤,就像是被她的举动突然吓到,才暴露出行踪。
她看到没藏好的小鹿尾巴了!
林安妮又一次眯起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家伙一动不动,怕她诈他,于是装死!
林安妮干脆提起匕首,迈开脚直接冲过去,果然把那只半鹿人惊得一蹬蹄子,往远处跳了几步。眼见林安妮摆个架势就停下,他才大着胆子往回踩了两步,理直气壮:“你这种危险动物!当然不能放任你在森林里乱跑!我要监视你!”
林安妮被他气笑了,可人家有主场优势,脚步比她滑溜,又很是机敏地离她老远一截。若不是她突兀的举动让他暴露了行踪,他恐怕能这样一直偷偷摸摸地跟下去。
她站在原地,盯了他几秒,盯得这只小鹿哪怕知道自己还安全,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看什么!”他嚷嚷出来。
“你不是要跟着我吗?”林安妮冷哼一声,“那还不如载我一程,反正你要监视我,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交通工具自动送上门,凭什么不坐?她早就烦死光脚踩底的脚感了,她要骑梅花鹿!
他又不蠢,他才不答应呢!
阿尔狠狠地踩出蹄声,哒哒哒地装作自己跑远了。
可林安妮既然知道他会跟踪,刻意观察之下,又怎么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没一会儿,他又溜溜达达地跑回来,这回林安妮追得更远了些,起码追杀他的架势十分认真:“你不是不在吗?不在吗?不在吗?怎么还在附近打转!你这个狗皮膏药!”
“我不是狗!”阿尔远远地喊回来。
跑了几次,他发现她追不上,脸皮厚了很多,连躲都不躲了,就在她周围跳来跳去!
有时候像是特意炫耀他的鹿蹄,遇到浅而窄的河床,他就提前一步跃到林安妮前方,踩出巨大的水花跃过河边,又踩着水跳回来,而后从容地重新钻进林子里。
不过林安妮观察过,这属于弱智儿童的娱乐活动:他好像就是喜欢踩水坑,森林里面也有积水的地方,他溜溜达达地路过了,都还忍不住回去踩两下。
林安妮看起里像是烦到不想管他了,可她从没放弃代步的计划!
在这只半鹿人渐渐放下警惕,甚至大意到踩水坑快踩到她附近时,林安妮又一次发起突击!
听到动静,阿尔迅速地支棱起耳朵回跳,可还没跳几步,他就听见女孩的闷哼声。阿尔扭头,看到林安妮神色痛苦地捂住脚,似乎被什么尖锐物品划伤了脚底。
啊……他开始内疚了。
那毕竟是一个柔弱的人类,也许他不应该一直引着对方,在遍地乱石的森林里随意跑跳。
阿尔小心翼翼地接近:“你……你没事吧?”
林安妮不理他,似乎那伤口真的很痛。
他的鹿蹄又凑近几步,而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绳子,一下把他的双手和上半身捆在一起,严严实实。
至于绳子的另一端……
林安妮一边将他拽过去,一边借拉力往前一跳,跳到他的背上,轻快得意地笑了:“又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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